78%唐怜月

李玉璇此刻却无暇过多关注苏暮雨与苏昌河之间那惊心动魄的对决，因为她敏锐地感知到一股极其熟悉却又带着凛冽杀意的气息正在迅速靠近蛛巢——是唐怜月。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苏暮雨。苏暮雨显然也察觉到了，但他面色不变，只是在与苏昌河匕首交错之际，借力往后轻盈地退了三步。同时，他的左手看似随意地在地面轻轻一扣——

刹那间，八根近乎透明的傀儡丝自他指尖激射而出，精准地缠绕在场内八名蛛影成员腰间的兵器柄上！随后他左手猛地一挥。

“锵锵锵锵——！”

一阵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八柄形制各异的兵刃竟同时被傀儡丝强行拉出刀鞘剑鞘，化作八道寒光，从不同角度、以极其刁钻的轨迹，同时攻向正欲追击的苏昌河。

这一手来得突然至极，苏昌河瞳孔微缩，口中笑骂一句“又来这招”，身形却不敢怠慢，猛地向后连翻了几个灵巧至极的跟斗，手中那柄匕首快如闪电般急挥格挡。

叮叮当当！清脆密集的兵器碰撞声如同骤雨打芭蕉般响起！苏昌河的身影在八柄飞旋攻击的兵刃中穿梭格挡，看似惊险，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致命攻击，那匕首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格挡都精准地点在对方兵刃最不受力的地方。

李玉璇的目光瞬间被这精妙绝伦的御剑之术深深吸引。这并非简单的以气驭物，而是融合了机关傀儡术、阵法与极高明剑理的精妙手段！

她看得目眩神迷，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隐约间，似乎窥见了一条将来或许能属于自己的、截然不同的剑道之路。

至于身旁的白鹤淮和大家长低声交谈了些什么，她后来反而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大家长吐出一个烟圈，悠悠叹道：“不疯魔，不成活。也只有最疯魔的人，才能创造出这般奇异而非同寻常的剑法吧。”

白鹤淮则摇头表示异议：“那可未必。我听说这武功自那位惊才绝艳的苏十八前辈之后便失传了，还是到了苏暮雨这里才重现江湖的。可苏暮雨看着……并不像是什么疯魔之人啊？”

大家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反问：“哦？那你觉得苏暮雨是什么样的人？”

白鹤淮歪着头沉吟片刻，认真地给出了一个让全场差点破功的答案：“老实人？”

纵然此刻气氛紧张肃杀，周围的蛛影众人也全都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大家长那古井无波的脸上都忍不住闪过一丝忍俊不禁：“白神医，你可真是个妙人啊……”

场中的激斗最终以平手告终，八柄兵器叮叮当落地。

苏昌河站定，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苏暮雨，忽然冷笑着问道：“你就是这样，明知道此刻自己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可还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你现在心里想得是不是——大家长不能死，我苏昌河也不能死，除非……你先死？”

他的语气带着嘲讽，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失望：“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底线。但你的底线，比我的上线还高！真是令人懊恼！我真的是……懊恼了很多年了！”

话音未落，苏昌河怒喝一声，猛地将手中匕首当作暗器，狠狠甩向苏暮雨！苏暮雨持剑精准地将那柄匕首打落在地。

而就在匕首脱手的瞬间，苏昌河袖中寒光一闪，一柄极细极软、宛如金丝编织而成的奇特长剑已滑入他手中！说它是剑实在有些牵强，因为它细得就像一根放大了的金针，柔软无比。

“金丝剑！”大家长低喝一声，道出了这柄奇门兵刃的名字。

苏昌河手腕一抖，金丝剑如同活物般刺出，与苏暮雨的细雨剑相撞！那柔软的金丝剑竟像缎带一样，顺势缠绕上了细雨剑的剑身！苏暮雨反应极快，立刻将剑向上一抬一扯。

苏昌河整个人被这股巧劲带得飞旋而起！但他随即松开了握剑的手，金丝剑立刻从细雨剑上挣脱，他在空中一个翻转，再次精准地握住剑柄，头下脚上，如同苍鹰扑兔般从空中疾落而下。

随即，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

噗嗤！

苏昌河的金丝剑，贯穿了苏暮雨的左肩！而苏暮雨在被刺中的瞬间，细雨剑也脱手飞出，精准地在苏昌河的左脸颊之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鲜血瞬间染红了苏暮雨的衣衫。但更令人心惊的是，苏昌河竟然毫不犹豫地弃剑，另一只手掌间凝聚起骇人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红色真气，猛地挥向苏暮雨的面门。

“阎魔掌！”大家长立刻站起身来，低喝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苏暮雨看着那挟带着死亡气息的一掌袭来，竟然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放弃抵抗，坦然接受命运。

然而，那蕴含着恐怖力量的一掌，在距离苏暮雨面门只有寸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掌风吹动了苏暮雨额前的发丝。

苏昌河看着闭目待死的苏暮雨，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不甘，有失望，最终却都化为一声深深的叹息。他收回了手掌，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

“你身为一个杀手，却总想做一个好人……这很可笑！”

“但是没关系！”他的声音忽然提高，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你不想杀的人，我替你杀！你不想承担的罪孽，我替你来承担！甚至你想离开这条肮脏的河，我也可以想尽办法为你铺路！”

“但唯独你死……”苏昌河的声音再次低下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能为你送葬。即便他们叫我——送葬师！”

他说完，向后退了三步，拉开了距离，随后猛地转头看向大家长，厉声道：“大家长！”

大家长亦是神色肃穆，沉声喝道：“好！”

李玉璇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波澜起伏。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简单地判定暗河是纯粹的好与坏。这里的杀手或许冷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但在这黑暗的规则之下，似乎也存在着某种扭曲却真实的情义与例外。

蛛巢之内，苏昌河和大家长之间那无声的对峙与默契刚刚达成，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尚未完全消散，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打断了。

苏昌河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扰的懊恼，扬声问道：“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来吗？”他以为是外面的“彼岸”成员。

然后，那扇沉重的大门就被一股沉稳而强大的力量，从外面一把推开了。

一身黑色羽衣、气质清冷孤高的唐怜月，缓步走了进来。他身后的大门又再度无声地合上，仿佛从未打开过。他目光平淡地扫过场内众人，淡淡地说道：“我敲门，只是因为所到之处并非我的宅邸，礼数而已。但我是否进来，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许。”

李玉璇一看到唐怜月，顿时有点心虚，下意识地往白鹤淮身后缩了缩，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毕竟她之前算是从唐怜月身边偷偷跑掉的……

苏昌河掌间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暗红色真气微微一滞，随即彻底敛去。他脸上又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场生死相搏和沉重对话从未发生：“哦？我当是谁这么大架子，原来是怜月兄大驾光临。怎么，是我的雨墨妹妹不够好吗？留不住你？让你还有闲心跑到这里来？”他这话说得暧昧不清，也不知是真心询问还是故意调侃。

唐怜月却根本不理他，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锁定在院中那位白发老者的身上。他向前几步，声音清冷如冰：“暗河大家长，我们终于见面了。”

大家长神色平静，缓缓抽了口烟：“天启城四守护之玄武使，唐怜月。久仰大名。”

唐怜月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为何所有人见到我，都要称呼我为‘天启城玄武使’？我来此杀你，是为了报我唐门二叔的血仇，与天启城之事无关。”

大家长冷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年轻人，你还是太过于天真了。唐二老爷早已不插手江湖之事，甚至连唐门内部的事务都不愿理会，一个人搬到那孤冷之地清修，为何会有人偏偏要费尽心思，请动我暗河的大家长亲自出手去杀他这样一个‘闲人’？”

唐怜月瞳孔微微缩紧：“是谁找的你们？”他意识到这其中或许有更大的阴谋。

大家长依然冷笑着，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杀手不提主顾名，这是暗河百年不变的规矩。我只能告诉你，据我所知，唐二老爷是如今唐门中……最支持你接任门主之位的人。唐门多次召你回蜀中继承门户，你都不愿，家中长老唯有他一人，始终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

唐怜月沉默了，眼神中闪过悲痛、愤怒和了然。他轻叹一声，声音却更加坚定：“原来如此……多谢告知。但我依然还是要杀了你，为他报仇。这是两码事。”

大家长手轻轻一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平静无波：“既然如此……恭请玄武使，来取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