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名“钟离”的摩拉克斯,如同滴水汇入江河,悄然融入了璃月港劫后重生的市井生活。他刻意收敛了所有属于神明的威仪与洞悉,只保留着那份沉淀了六千余载的学识与阅历,以一位博闻强记、温文尔雅的“异乡学者”身份,观察、体验着这凡尘俗世的点点滴滴。
他流连于三碗不过港的露天茶摊,点一壶最普通的碧螺春,听着跑堂的吆喝、茶客的闲聊。从米价涨跌到邻里纠纷,从海灯节那夜的素灯到重建工地的见闻,这些琐碎的信息,透过凡人的视角,为他勾勒出一幅远比云端俯瞰更真实、更鲜活的璃月画卷。田铁嘴沙哑的说书声成了他常听的背景音,那些被演绎得夸张失真的“帝君传说”,在他听来别有一番趣味。
他漫步于吃虎岩的旧货集市,在堆积如山的瓦砾与旧物中,凭借那双能洞穿岁月尘埃的眼眸,轻易便能发现蒙尘的珍宝。一枚断裂的古玉珏,他能娓娓道出其所属的魔神时代部落与纹饰的象征;一块锈迹斑斑的青铜残片,他能推断出是某位已陨落仙家法器的部件。他并不刻意购买,只是饶有兴致地与摊主交流,用渊博的学识和温和的态度,赢得了一些老摊贩的尊敬,被他们称为“懂行的钟离先生”。
他也去探望过重建中的层岩巨渊入口。远远看着削月筑阳真君如同沉默的山岳般镇守在那里,感受着地脉深处若陀龙王被封印的沉重气息,以及无名遗迹方向隐隐传来的深渊低语。他只是默默驻足片刻,便转身离开,并未显露身份。这份沉重,现在属于守护此地的仙众与凡人矿工了。
这一日,钟离信步来到绯云坡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巷。一座古色古香、门楣上挂着“往生堂”牌匾的建筑引起了他的注意。与其他区域忙于重建的喧嚣不同,往生堂显得格外肃穆宁静。门前没有招揽生意的吆喝,只有两盏素白的灯笼随风轻摇。他想起伐难、应达的衣冠冢,想起灾厄中无数需要往生的魂灵,心中微动,便抬步走了进去。
堂内陈设古朴庄重,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纸钱焚烧后的气息。一位身着往生堂服饰、仪容整洁的老管事接待了他。得知钟离只是“慕名而来,想了解些丧葬仪轨与生死感悟”,老管事并未驱赶,反而引他在偏厅落座,奉上清茶,温和地介绍起往生堂的历史与理念:尊重生死,安魂慰灵,主张豁达送别,而非过度哀恸。
正交谈间,一个活泼得近乎跳脱的声音从内堂传来:
“哎呀呀,老孟!有客人怎么不叫我呀?还是位…嗯…气度不凡的先生呢!”
话音未落,一个娇小的身影如同旋风般卷了出来。来人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绣着往生堂往生蝶纹饰的黑色改良短裙,头戴一顶同样黑色的乾坤泰卦帽,帽檐下露出一双灵动狡黠、如同燃烧着火焰的梅花瞳。她蹦跳到钟离面前,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着他,嘴角噙着一抹古灵精怪的笑容,正是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胡桃!
“这位客官,面生得很呐!看您这气度,这眼神…啧啧,不像来办丧事的,倒像是…来研究丧事的?” 胡桃笑嘻嘻地绕着钟离转了一圈,语出惊人。
老管事连忙告罪:“堂主!不得无礼!这位钟离先生是…”
“无妨。” 钟离微微一笑,放下茶盏,看向胡桃那双充满活力的梅花瞳,“在下钟离,确是对生死之道有些兴趣。听闻往生堂主张‘豁达往生’,‘笑对离别’,此等见解,颇为不俗。不知堂主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 胡桃大大咧咧地坐到钟离对面,抓起桌上的瓜子就磕,“这人呐,生老病死,就像树叶发芽、茂盛、枯黄、落下,再正常不过啦!哭哭啼啼多没意思?咱们往生堂,就是要让逝者体体面面、热热闹闹地走,让生者记住他们的好,继续开开心心地活!这叫…嗯…‘阴阳有序,命运无常,死亡只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客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的话语直白跳脱,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但其中蕴含的豁达生死观,却让钟离金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这与神明追求永恒、抗拒磨损的执着截然不同,却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与智慧。
“堂主高论,发人深省。” 钟离颔首,“万物皆有始终,强求永恒,或许才是痛苦的根源。坦然面对,珍惜当下,方为正道。”
“对对对!先生是明白人!” 胡桃眼睛一亮,拍手笑道,“看先生谈吐不凡,见识广博,不如…来我们往生堂当个客卿吧?平时帮本堂主鉴定鉴定古董,给仪轨提提建议,偶尔给那些想不开的客人讲讲道理!报酬嘛…好商量!管饭管茶管听书!”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老管事目瞪口呆。钟离也是一怔,随即看着胡桃那充满期待、毫无心机的笑容,想起马克修斯融入万家灶火的温暖,想起海灯节那微弱的烛海…也许,这看似不着调的往生堂,这跳脱的小堂主,正是他观察人世、体悟生死、思考“未来之道”的一个绝妙切入点?
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温润如玉的脸上露出一抹平和的笑意:
“堂主盛情,钟某…却之不恭。”
一份简单的聘书,一枚往生堂客卿的玉牌。从此,璃月港的市井巷陌间,多了一位学识渊博、品味高雅、对生死之事见解独到、常与古灵精怪小堂主为伴的“钟离先生”。岩王帝君摩拉克斯的时代,在静默中翻过了辉煌而沉重的一页;而尘世闲游人钟离的故事,刚刚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