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把绯云坡缠成了淡白的纱,青石板上的露珠沾着潮气,踩上去“咯吱”响,像极了码头边那艘老渔船的船板声。十三岁的凝光蹲在老槐树下,面前支着个巴掌大的炭炉——炉身是用层岩巨渊废弃的矿锅改的,锅底还留着道浅浅的裂痕,她用黏土补了三层,才勉强不漏炭。炉里的炭火泛着暖红,火星子偶尔“噼啪”溅起,落在铺着的粗布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铁签上串着的秋刀鱼正“滋滋”冒油,鱼皮烤得金黄发脆,边缘微微卷起,焦香混着淡淡的海腥气,顺着风飘出老远,勾得巷子里的猫狗都围着摊位打转。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领口缝着块补丁,是用母亲生前的旧衣裳改的,浅蓝的布色早已褪成灰白,却被她浆洗得干干净净。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沾着炭灰的小臂,皮肤是长期风吹日晒的麦色,唯有指尖还带着点少女的嫩红。她手里捏着根细木柴,时不时弯腰拨弄下炭火,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孩子——这炭炉是她攒了三个月摩拉才凑钱打的,烤鱼的手艺则是跟着码头老渔民阿福学的,为了换这手艺,她帮阿福挑了半个月的水,补了十几次渔网。
“凝丫头,来条烤鱼!要烤得焦一点!”巷口传来李伯的声音,他扛着锄头刚从城外的田里回来,裤脚还沾着新鲜的泥土,鞋边挂着草屑。凝光立刻直起身,声音脆得像刚敲开的冰:“好嘞!李伯您稍等,这就好!”她麻利地把铁签转了个方向,让鱼皮更贴近炭火,又从炭炉旁的小陶罐里捏了点海盐,轻轻撒在鱼身上——盐是她托阿福从码头货船上换的,比市面上的粗盐细,撒在烤鱼上,能激出鱼肉最鲜的味道。
李伯走到摊位旁,把锄头靠在老槐树上,蹲下身看着炭炉里的火:“今天起得挺早?我路过云来海时,还没见你在呢。”凝光一边盯着烤鱼,一边回话:“今早去浅滩捞鱼了,天刚亮就去的,抓了几条新鲜的秋刀鱼,您看这肉多紧实。”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鱼身,鱼肉弹性十足,还带着点温热的潮气。李伯笑着点头:“还是你懂行,这秋刀鱼就得吃新鲜的,放久了就柴了。”
说话间,烤鱼的焦香更浓了。凝光见鱼眼已经发白,鱼油顺着铁签往下滴,落在炭火上“滋滋”作响,立刻把烤好的鱼取下来,用干净的蕉叶裹住——蕉叶是她从城南的蕉园捡的,洗干净晾干后用,既能保温,又能添点清香味。“李伯,您的鱼!”她把烤鱼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李伯的手,被对方掌心的老茧硌了下。
李伯接过烤鱼,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焦脆的鱼皮在齿间裂开,鲜美的汁水瞬间在嘴里散开,带着炭火的暖意和海盐的咸香。他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你烤得好!比码头那家‘海味馆’的烤鱼还地道,他们家的鱼总烤得太淡,哪有你这味道正。”他掏出二十摩拉递过去,指尖捏着的摩拉还带着体温——这是他刚卖了一筐白菜赚的。
凝光双手接过摩拉,小心地塞进贴身的布兜里——布兜是母亲缝的,缝了三层,藏在衣襟里,里面还放着她攒下的摩拉,每一枚都被她摸得发亮。她抬头刚想说话,却见李伯的目光落在了炭炉旁的小竹篮上——篮子里铺着块粗布,上面躺着几块泛着暗红光晕的赤铁矿,是她昨天放学后去层岩巨渊浅矿挖的。
“又去挖矿了?”李伯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点担忧,“我跟你说过多少次,那层岩巨渊不是好地方,深了全是黑漆漆的矿洞,还有落石,你一个小姑娘家,别总往里头跑,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凝光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小声说:“我就挖浅矿,不往深走,挖完就出来,您放心吧。”
她没说的是,她去挖矿是为了凑钱买一本画着地脉的旧册子。那本册子是她在城西的旧书铺看到的,封面已经泛黄,书页边缘卷着,里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标注着璃月各地的矿脉和地脉走向。书铺老板说,那是几十年前一位老矿工画的,能看懂这册子,就能知道哪里有好矿,哪里的地脉稳。凝光第一次看到那本册子时,就挪不开眼——她想知道,璃月的地底下到底藏着什么,为什么阿福说,地脉是璃月的根。
李伯见她不说话,也没再多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我知道你懂事,但还是要小心。拿着这鱼,我回家给老婆子也尝尝。”他扛起锄头,转身朝巷子里走去,烤鱼的香味顺着他的脚步飘远。凝光看着李伯的背影,心里暖暖的——李伯是个老实人,总帮着她,有时候她的烤鱼卖不完,李伯也会全部买下来,说给家里的孙子吃。
刚送走李伯,一阵脚步声就传了过来。来人穿着一身绸缎衣裳,料子是凝光从未见过的顺滑,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他手里拿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山水图,手指上戴着枚玉扳指,泛着温润的光。他走到摊位前,停下脚步,鼻尖动了动,目光落在炭炉上的烤鱼上:“这鱼怎么卖?”
凝光抬头看向他,心里悄悄把价格提了提——这人衣着讲究,一看就是不差摩拉的主。她定了定神,声音平稳地说:“三十摩拉一条,新鲜的秋刀鱼,现烤现卖,保证好吃。”她一边说,一边把刚串好的秋刀鱼放在炭炉上,动作尽量放慢,显得更从容。
商人挑了挑眉,似乎没料到一个小姑娘会报这么高的价格,却也没还价,只是目光扫过炭炉旁的小竹篮,眼神里多了点探究:“你还卖矿石?这是层岩巨渊的赤铁矿?”凝光心里一紧,点了点头:“嗯,就是普通的铁矿,挖来换点摩拉。”她下意识地把竹篮往身后挪了挪,不想让对方多看。
商人却没移开目光,反而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一块赤铁矿——他的指尖很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和李伯粗糙的手完全不同。“层岩巨渊里,除了这种普通铁矿,是不是还有别的矿?比如……能照出地脉影子的流光矿?”
“流光矿”三个字像道惊雷,在凝光耳边炸开。她猛地抬头看向商人,眼睛瞪得圆圆的,手里的细木柴差点掉在炭炉里。这三个字她只在阿福那里听过一次——有天晚上,阿福喝多了酒,跟码头的渔民们聊天,说层岩巨渊深处有流光矿,那矿能映出地脉的样子,是地脉的“眼睛”,谁要是能找到流光矿,就能知道璃月所有的矿脉在哪里。当时她听得入了迷,还想问更多,却被阿福打断了,说那都是老辈人的传说,不能当真,还嘱咐她别跟外人提。
凝光飞快地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发紧:“我不知道什么流光矿,我只挖过普通的铁矿,没听过那种矿。”她低下头,假装专心烤着鱼,指尖却攥得紧紧的,指甲掐进了掌心——阿福说过,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尤其是对着陌生人,更何况这商人看起来就不像普通的买鱼人。
商人看着她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却没再追问,只是站起身,看着炭炉里的烤鱼:“那鱼好了吗?我还有事,要赶时间。”凝光立刻回过神,把刚烤好的鱼取下来,用蕉叶裹好递过去:“好了!您拿好!”商人接过烤鱼,从怀里掏出三十摩拉,放在凝光的摊位上,摩拉是崭新的,边缘还带着点金属的冷意。
他接过烤鱼,却没立刻走,反而又看了眼那竹篮里的矿石,慢悠悠地说:“我听说层岩巨渊的矿脉很复杂,很多人进去了就没出来,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少去为好。”凝光没接话,只是低头把摩拉放进布兜里,指尖碰到那枚崭新的摩拉,心里有点发慌。商人见她不答,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朝码头的方向走去,绸缎衣裳的衣角扫过摊位时,落下了一小片带着异域花纹的布料——布料是深蓝色的,上面绣着银色的雪花图案,和璃月的花纹完全不同。
凝光看着商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敢抬起头。她捡起那片布料,捏在手里,布料的质感很顺滑,比她的粗布衫舒服多了。她不知道这布料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那商人为什么会问起流光矿,只觉得心里有点沉甸甸的——就像小时候在云来海游泳,不小心踩进深水区,脚下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炭炉里的炭火渐渐弱了些,凝光又添了点炭,火苗重新旺了起来,暖红的光映在她脸上,把眼底的担忧藏了些。她拿起剩下的一条秋刀鱼,串在铁签上,放在炭火上烤——这是她给自己留的早饭,每天卖完鱼,她都会烤一条自己吃,算是对自己的犒劳。
风渐渐大了,吹得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飘落在炭炉旁。巷子里的人多了起来,有去码头干活的工人,有去市集买东西的妇人,还有背着书包去私塾上学的孩子。有人路过凝光的摊位,会停下脚步问烤鱼的价格,凝光一一笑着回答,声音依旧清脆,只是心里多了点别的心思。
她想起那本地脉册上的话——书铺老板说,璃月的根,藏在地里,也藏在每个人的手里。她不知道自己的手能不能握住璃月的根,但她知道,她要先握住那本册子,握住自己的未来。她看着炭炉里跳动的火苗,忽然觉得,那火苗像极了她心里的念想,虽然小,却很亮,能照着她往前走。
烤好自己的那条鱼,凝光小心地用蕉叶裹住,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头上,慢慢吃了起来。鱼肉很鲜,带着焦香,是她熟悉的味道。她一边吃,一边抬头看向层岩巨渊的方向——从绯云坡往西南走,就能看到层岩巨渊的轮廓,那里的岩石是深灰色的,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她知道,明天放学后,她还要去那里挖矿石,还要继续攒摩拉,直到把那本地脉册买下来。
吃完烤鱼,凝光收拾好炭炉,把剩下的矿石放进竹篮里,背着篮子朝城西的旧书铺走去——她想再去看看那本册子,确认它还在,也想问问老板,能不能再便宜点。阳光渐渐升高,晨雾散了,绯云坡的青石板路变得干燥,她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落在巷子里,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