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响动消失后，苏倾鸾在黑暗中僵坐了片刻，指尖悄然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不是错觉。那声脆响太过清晰，像是有人刻意放轻脚步时不慎踩断了枯枝，紧接着便是极轻的呼吸声，贴着窗根儿，若有似无。
是谁？柳氏派来的人？还是……昨夜那个不怀好意的来福？
她没有立刻惊动对方，只是缓缓躺下，闭着眼，耳朵却像雷达般捕捉着窗外的动静。春桃早已睡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屋内的寂静反而让窗外的风吹草动更加分明——有衣角摩擦树叶的窸窣声，还有极轻的、试图透过窗缝窥视的动静。
监视。
苏倾鸾心中冷笑。柳氏果然不死心，明着不敢动手，便来阴的。是想看看她有没有耍什么花样，还是在等机会再次下手？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装作熟睡的样子，脑中却在飞速盘算。直接戳穿？不行，没有证据，柳氏只会倒打一耙，说她诬陷主母。放任不管？更不行，被人日夜监视，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圈套。
必须想个办法，让这双藏在暗处的眼睛，变成刺向柳氏的刀。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动静渐渐消失，想来是监视的人撤了。苏倾鸾直到天快亮时才浅浅睡去，醒来时眼底带着一丝疲惫，却丝毫不见慌乱。
“小姐，您脸色怎么这么差？”春桃端着水盆进来，见她眼下泛青，不由得担忧道，“是不是没睡好？”
“做了个噩梦。”苏倾鸾揉了揉眉心，语气随意，“对了，今天去厨房取早饭时，留意看看王嬷嬷身边的小厮，有没有面生的。”
春桃虽疑惑，却还是点头应下。
早饭送来时，春桃附在苏倾鸾耳边低声道：“小姐，我瞧见了！王嬷嬷身边多了个瘦高个的小厮，眼生得很，老是往咱们院子这边瞟，鬼鬼祟祟的。”
果然是柳氏的人。
苏倾鸾舀粥的手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知道了。你去把昨天工匠剩下的那点废木料搬到院门口，就说要劈了当柴烧。”
春桃不解：“那些木料都是朽的，烧不着啊。”
“烧不着也要搬。”苏倾鸾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只管去做，记得动静大些，让路过的人都看见。”
春桃虽不懂其中深意，却还是听话地去了。她力气小，搬木料时故意弄得叮叮当当响，果然引来了几个洒扫的丫鬟婆子围观，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苏倾鸾坐在窗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要的，就是让全府的人都知道——柳氏苛待庶女，连烧火的好木料都不给，只能用朽木将就。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苏博文就派人来叫她去书房。
“倾鸾，你院子里怎么回事？”苏博文见她进来，放下手中的卷宗，语气带着几分不悦，“下人们都在传，说你连烧火的木料都用朽木，是柳氏又苛待你了？”
苏倾鸾垂眸，作出委屈又隐忍的样子：“父亲息怒，不是母亲的错。是女儿觉得那些木料扔了可惜，想着劈碎了或许还能烧，不想惊动了父亲。”
她越是替柳氏遮掩，苏博文反而越气：“你就是太老实！她若是真疼你，能让你用朽木烧火？前几日的燕窝粥……”
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显然是想起了那碗让狗抽搐的粥，脸色沉了沉：“罢了，此事我知道了。你放心，往后府里的用度，我会亲自过问。”
苏倾鸾要的就是这句话。她要让苏博文彻底认定柳氏苛待她，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获得更多庇护，甚至……摆脱柳氏的控制。
“谢父亲。”她作势要跪，被苏博文拦住。
“起来吧。”苏博文看着她，语气缓和了些，“说起来，还要多谢你那日的主意。八王府那边回话了，说很喜欢梅林诗宴的方案，让我按此筹备。”
苏倾鸾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那真是恭喜父亲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苏博文感慨道，“没想到我苏博文的女儿，竟有这般才智。说起来，下个月的赏花宴，你若是身子好些了，也……”
他话未说完，门外就传来柳氏的声音：“老爷，妾身来给您送些点心。”
柳氏端着一个食盒走进来，看到苏倾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换上笑容：“哟，倾鸾也在呢？身子好些了？”
苏倾鸾起身行礼：“劳母亲挂心，好多了。”
柳氏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落在她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那就好。只是瞧着还是清瘦，回头我让厨房多给你炖些汤。”
她说着，将食盒放在桌上，状似无意地问：“老爷刚才在跟倾鸾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苏博文没多想，随口道：“在说下个月八王府的赏花宴，倾鸾若是身子好，我想带她去见见世面。”
柳氏的脸色瞬间变了，笑容僵在脸上：“老爷，这恐怕不妥吧？倾鸾一个庶女，又是病刚好，去那种场合，万一失了规矩，丢了咱们苏家的脸可怎么办？”
苏倾鸾心中冷笑，果然来了。柳氏绝不会允许她有机会接触权贵，尤其是八王府的人。
“母亲说笑了。”苏倾鸾不卑不亢地开口，“女儿虽愚钝，却也知礼守矩，定会谨言慎行，不给苏家丢脸。再说，有父亲在，女儿定不会出错。”
“你……”柳氏被她噎了一下，正要反驳，却被苏博文打断。
“好了。”苏博文皱起眉，“倾鸾说的是，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事。此事我已决定，你不必多言。”
柳氏没想到苏博文会如此坚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再反驳，只能咬着牙应道：“是，老爷。”
苏倾鸾看着柳氏眼底的怨毒，心中了然。这次赏花宴，柳氏定然会从中作梗，她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从书房出来，苏倾鸾直接回了院子。春桃见她回来，连忙迎上来：“小姐，怎么样？老爷答应带您去赏花宴了吗？”
“答应了。”苏倾鸾点头，“但柳氏绝不会甘心，咱们得早做准备。”
“准备什么？”
“衣服。”苏倾鸾道，“赏花宴是京中权贵聚集的场合，衣着打扮至关重要。柳氏定然不会给我好衣服，我们得自己想办法。”
她现在手头还有二两多银子，买一身像样的衣服应该够了，但问题是，如何在柳氏的眼皮底下把衣服买回来，还不引起怀疑。
“我有办法了。”苏倾鸾思索片刻，对春桃道，“你去找上次那个修屋子的工匠头，就说我想请他帮忙带些东西，酬劳另算。”
工匠常年在外走动，出入府门方便，让他们帮忙买衣服，不易引起柳氏的注意。
春桃立刻明白了：“我这就去！”
接下来的几日，苏倾鸾一边调理身体，一边让春桃打探赏花宴的消息。得知曲小檀果然会随尚书府一同出席，她心中的弦绷得更紧了。这将是她与曲小檀的第一次正面交锋，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柳氏果然如苏倾鸾所料，送来的衣服都是些洗得发白、款式老旧的粗布裙，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母亲说，这些衣服虽然旧了些，但干净整洁，小姐穿着去赴宴，也显得朴素大方。”送衣服来的丫鬟趾高气扬地说，眼中满是嘲讽。
苏倾鸾看着那些衣服，淡淡道：“替我谢过母亲。”
待丫鬟走后，春桃气得直跺脚：“太过分了！这分明是故意让小姐出丑！”
“别急。”苏倾鸾拿起那些衣服，翻了翻，“旧衣服也有旧衣服的用处。”
她让春桃把衣服拆开，取其中相对完好的布料，又让工匠帮忙买回了些素色的绸缎和丝线，自己动手改了起来。她前世学过服装设计，虽然手艺生疏，但简单的款式还是能做出来的。
她将粗布与绸缎拼接，用素色丝线在袖口绣上几枝简单的梅花，既不失雅致，又不会太过张扬，恰好符合她“庶女”的身份，又能在一众华服中显得与众不同。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利用现有资源提升自身形象，触发支线任务“宴前准备”，完成可获得积分200点。】
苏倾鸾勾了勾唇角，看来连系统都认可她的做法。
衣服做好的那天，春桃看着镜子里的苏倾鸾，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身浅碧色的衣裙，粗布与绸缎巧妙融合，袖口的梅花刺绣栩栩如生，衬得她本就清丽的容貌愈发脱俗，既有少女的温婉，又带着一丝疏离的清冷。
“小姐，您……您太好看了！”春桃由衷地赞叹道。
苏倾鸾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平静。这副皮囊，将是她接近墨连城的第一块敲门砖。
就在这时，工匠头派人送来一个消息，说是八王府的人来查看赏花宴筹备情况时，特意问起了梅林诗宴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苏博文如实说是自己的女儿苏倾鸾。
“听说八王爷听了，没说什么，只是让长史多留意些。”送信的小厮低声道。
苏倾鸾心中一动。墨连城果然注意到她了。这“多留意些”，是好奇，还是警惕？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好兆头。
赏花宴前一日，苏倾鸾正在院子里练习走路——她的体力虽有恢复，但长时间行走还是有些吃力，她必须确保在宴会上能保持从容。
忽然，春桃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王嬷嬷带着人来了，说要搜咱们院子！”
苏倾鸾皱眉：“搜院子？她凭什么？”
“她说……她说府里丢了夫人的一支金步摇，怀疑是咱们偷了！”春桃急得快哭了，“这分明是诬陷啊！”
苏倾鸾眼神一冷。来了。柳氏果然在最后关头动手了。若是被搜出所谓的“赃物”，别说参加赏花宴，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别慌。”苏倾鸾沉声道，“让她们进来。”
春桃急道：“小姐，万一她们……”
“她们找不到东西的。”苏倾鸾打断她，语气笃定，“你去把门打开，我倒要看看，她们能翻出什么来。”
她心中清楚，柳氏的目的不是找金步摇，而是想借此机会大闹一场，让她无法参加赏花宴。既然如此，她便陪她们演一场戏。
王嬷嬷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一进门就翻箱倒柜，嘴里嚷嚷着：“夫人的金步摇价值连城，定是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偷了！搜！给我仔细搜！”
家丁们翻遍了屋子的各个角落，连床底和墙角都没放过，却什么都没找到。
王嬷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阴鸷地盯着苏倾鸾：“苏倾鸾，你是不是把步摇藏起来了？识相的就赶紧交出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苏倾鸾淡淡看着她，语气平静：“嬷嬷说笑了。我这院子里什么样子，府里的人都清楚，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怎么可能藏得住金步摇？再说，我病了这么久，连院子都很少出，又怎么可能去偷夫人的东西？”
“你……”王嬷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忽然喊道：“嬷嬷，找到了！”
他手里拿着一支金步摇，从春桃的包袱里翻了出来。
春桃脸色煞白：“不是我的！我没见过这东西！”
王嬷嬷立刻得意起来，指着苏倾鸾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苏倾鸾，没想到你看着老实，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
苏倾鸾看着那支金步摇，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果然是栽赃陷害。
但她没有慌乱，反而笑了：“嬷嬷，你确定这是夫人的金步摇吗？”
“当然！”王嬷嬷肯定地说，“这上面刻着夫人的名字呢！”
“哦？”苏倾鸾走上前，拿起金步摇仔细看了看，忽然道，“可我记得，夫人的金步摇是上个月在寺庙祈福时弄丢的，当时还请了官府的人来查，怎么现在又出现在我这里了？”
王嬷嬷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只知道柳氏要栽赃，却不知道这金步摇还有这么一段来历。
苏倾鸾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继续道：“而且，这步摇上的宝石色泽暗沉，一看就是仿品，怎么可能是夫人那支价值连城的真品？嬷嬷，你说……这是谁放在春桃包袱里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家丁们面面相觑，看着王嬷嬷的眼神也变了。
王嬷嬷慌了神，语无伦次地说：“你……你胡说！这就是真品！”
“是不是真品，一问夫人便知。”苏倾鸾语气平静，“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父亲和母亲对质，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嬷嬷哪里敢去对质，吓得腿都软了。
苏倾鸾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心中冷笑，却没有赶尽杀绝：“既然是场误会，那就算了。嬷嬷还是赶紧把这仿品收好吧，免得让人看见了，说夫人用仿品充真品，丢了苏家的脸面。”
王嬷嬷如蒙大赦，连忙让人收起金步摇，灰溜溜地跑了。
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春桃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姐，您太厉害了！刚才吓死我了！”
苏倾鸾却没有放松，她知道，这只是柳氏的开胃小菜。
真正的较量，在明天的赏花宴上。
她看向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梅林上，染上一层金色。八王府的梅林，墨连城，曲小檀……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袖口的梅花刺绣，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明天，将会是她改写命运的第一步。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八王府中，墨连城正听着暗卫的汇报。
“王爷，苏家庶女苏倾鸾，今日识破了柳氏的栽赃，手段颇为巧妙。”
墨连城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眼神深邃：“哦？她倒是比我想象的有趣。”
“还有，她为赏花宴准备的衣服，是用粗布和绸缎拼接而成，还绣了梅花。”暗卫补充道。
墨连城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梅花？”
“是。”
“有意思。”墨连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明日的赏花宴，本王倒要好好瞧瞧，这位苏家庶女，究竟有何不同。”
夜色渐浓，一场无声的较量，已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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