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爬上空无一人的废弃大楼楼顶,这里视野开阔,能望见城市远处零星绽放的烟花,短暂地照亮一片夜空,却更衬得她形单影只。
风在这里失去了方向,只能在空荡的楼板与裸露的管道间穿梭,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在哀悼某种未曾开始便已结束的可能性。
地面上散落着凝固的水泥碎块、丢弃的啤酒罐和褪色的塑料袋,它们与顽强的野草纠缠在一起,构成一种破败与生机诡异共存的图景。
她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母亲的责骂、学业的压力、还有那份只能藏在心底、无人可诉的、对着一个懦弱男生的朦胧好感……
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
就像这栋楼,这里的一切都停留在“未完成”的状态。楼梯修到一半,悬在半空,不知通向何处;承诺中的花园只剩下一排排光秃秃的、用来划分区域的矮墙,圈住一片虚无;墙面上还残留着施工图的印记和模糊的标语,字迹被风雨侵蚀,只剩下意义的残骸。
未完成的人生,用好听的话说是未来不可限量。
但实际上不过是不确定的未来罢了。
摇摆。
她只是想对人好一点,为什么就这么难?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楼下远处熟悉的街巷,猛地定住了。
那个瘦高的、熟悉的身影,正从他家单元的楼道里走出来,是肘子。他手里拎着一袋垃圾,慢悠悠地走向街角的垃圾桶。
他扔完垃圾,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气,然后仰起头,安静地望着天边那几簇稀稀拉拉的烟花。他的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看起来身体似乎好多了。
徙苇就那么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肘子或许没注意到他背后的烂尾楼吧。
在这里,人会不由自主地思考“完成”与“废墟”之间那道脆弱的界限。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完成”,只有不同程度的“未竟”和“停滞”。那些曾支撑起宏伟蓝图的钢筋,如今成了最刺目的伤疤;那些本应容纳万家灯火的空间,如今只盛放着风声与虚无。
他看起来那么平静,仿佛世界上所有的烦恼都与他无关。他永远不会知道,就在几分钟前,一个女孩因为他,和母亲爆发了多么激烈的争吵;也不会知道,此刻正有一个女孩,在遥远的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并因为他安然无恙的样子,而感到一丝苦涩的安慰。
他很好。
那就好。
可她呢?
一种巨大的孤独和委屈再次袭来,比寒风更刺骨。她看着他,看着肘子站着看了一会儿烟花,然后转身,慢吞吞地走回了楼道,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起头,望向她所在的这片废墟。
徙苇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远处烟花的爆炸声,听起来空洞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