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遇袭事件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远超穆祉丞的想象。张峻豪的安保级别提升到了最高，整个顶层办公区几乎被围成了铁桶，进出都需要经过严格的检查和身份验证。穆祉丞的活动范围被进一步缩小，从整个顶层变成了几乎仅限于张峻豪的办公室和隔壁的休息室，真正的“寸步不离”。

张峻豪似乎将办公室当成了临时指挥所和住所。他处理公务的效率更高，节奏更快，电话会议一个接一个，内容大多涉及集团内部的人员调整和安保排查，语气冷硬，决策果决。穆祉丞能感觉到，一场看不见的风暴正在张家内部酝酿。

那个袭击者的身份和幕后主使，张峻豪没有对穆祉丞细说，但从他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和越来越冷的眼神中，穆祉丞猜到事情恐怕牵扯极深，甚至可能动摇了张家的根基。他这位“穿越者”无意中撬动的杠杆，似乎正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在这种高压环境下，穆祉丞的“写作”任务被迫中断了几天。张峻豪似乎暂时无暇顾及那份百万字的“自白书”，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清理门户和巩固权力上。穆祉丞乐得清闲，但也更加警惕。他知道，暂时的平静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风暴。

他更多的时间花在了技术工作上。张峻豪丢给他几个核心项目的关键难题，其复杂度和前瞻性甚至让穆祉丞这个穿越者都感到棘手。这不像是在考验，更像是一种……依赖。张峻豪在借助他的能力，快速稳定因内部动荡而可能受到影响的技术壁垒。

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变得有些诡异。白天，他们是高效的工作搭档，张峻豪下达指令，穆祉丞提供解决方案，交流简洁、专业，不带多余情绪。夜晚，他们共处一室，各自占据空间一角，沉默是主旋律，但空气中却流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张峻豪看文件，穆祉丞要么看书（张峻豪让人送来的），要么对着窗外发呆。

有时，穆祉丞半夜醒来，会看到张峻豪还坐在办公桌后，屏幕的冷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眉头紧锁，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那一刻，这个强大得仿佛无懈可击的男人，也会流露出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孤独。

穆祉丞会悄悄翻个身，假装没看见，心里却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他想起系统那49%的好感度，距离临界点如此之近，却又仿佛隔着一道天堑。这好感度里，有多少是对他能力的赏识，有多少是对“真相”的渴望，又有多少，是对于他这个“人”的复杂情感？他不敢深想。

这天下午，张峻豪罕见地没有处理公务，而是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淡化了些许冷硬。穆祉丞正对着电脑调试一段代码，手指飞快。

突然，张峻豪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穆祉丞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张峻豪。对方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那个世界”。之前，他要么逼问，要么审视穆祉丞写下的文字，从未像现在这样，带着一种……近乎平和的探究。

穆祉丞沉默了几秒，谨慎地回答：“……和这里很像，但又很不一样。”

“比如？”张峻豪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穆祉丞斟酌着用词：“科技……在某些方面更发达一些。生活节奏更快，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有时候更紧密，有时候……更疏远。”他避开了具体的社会制度和历史事件，只描述一种模糊的感觉。

张峻豪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穆祉丞鼓起勇气，继续说：“那里没有……张峻豪这样的人。”他说的是实话，在那个世界，张峻豪只是书页里的一个虚构角色。

张峻豪的眉梢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哦？那我这样的人，在你的世界，会怎么样？”

穆祉丞想了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大概会被写成小说，或者拍成电视剧，有很多人喜欢，也有很多人……讨厌。”就像原著里那样，读者对张峻豪这个角色的评价两极分化严重。

张峻豪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他轻轻哼了一声，听不出是喜是怒：“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被围观品评？”

“不完全是。”穆祉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更多的是……一种遥远的想象。人们会羡慕你的能力和地位，也会猜测你的内心世界。”

“那你呢？”张峻豪的问题突然变得犀利，“在你‘想象’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在你知道自己必须‘攻略’我的时候，又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直击核心，穆祉丞瞬间僵住。他感觉锁骨下的进度条又开始发烫。

他看着张峻豪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知道敷衍的回答毫无意义。他深吸一口气，决定部分坦诚。

“最初……是害怕。”穆祉丞的声音很轻，“你太强大，太难以捉摸，就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攻略任务对我来说，就像一场生死攸关的考试，而我毫无准备。”

张峻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出声。

“后来……”穆祉丞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后来发现，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你冷酷，但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弱点。你会因为一个可能的威胁而彻夜不眠，也会因为……”他看了一眼手背上已经淡去的伤痕，“……一些小事，而流露出不一样的一面。”

他没有说“关怀”，这个词用在张峻豪身上显得太不合时宜。

办公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阳光缓缓移动，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良久，张峻豪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穆祉丞，你知道吗？你最大的价值，不是你来自哪里，也不是你脑子里那些所谓的‘剧情’。”

穆祉丞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而是你看我的眼神。”张峻豪的目光深邃如海，“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后来的试探，再到现在的……复杂。这种变化，比任何书面报告都真实。”

他站起身，走到穆祉丞面前，阴影将穆祉丞笼罩。“我很好奇，当好感度达到100%的时候，你的眼神，又会变成什么样？”

说完，他不再看穆祉丞，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留下穆祉丞一个人，心跳如擂鼓，久久无法平静。

张峻豪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某个紧闭的盒子。他一直将攻略任务视为生存游戏，但张峻豪却似乎在告诉他，这场游戏里，投入真实情感的，或许并不止他一个。

而那49%的好感度，此刻像是一个灼热的烙印，提醒着他，他已经深陷其中，无法抽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