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日宴的风波看似平息，却在暗处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穆祉丞能明显感觉到，张峻豪对他的“看守”更加严密，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甚至连他去洗手间，门外都会有保镖“等候”。这种密不透风的控制感，让穆祉丞在获得些许安全感的同时，也感到了窒息。

张峻豪似乎更忙了。内部清理带来的权力重组需要他投入大量精力，频繁的会议和出差（当然，穆祉丞必须同行）让他周身的气压持续走低。他抽烟抽得更凶，眉宇间的戾气也愈发明显。偶尔，穆祉丞深夜醒来，还能听到隔壁办公室传来压抑的、像是砸东西的闷响。

穆祉丞的“写作”任务被重新提上日程。张峻豪没有明说，但穆祉丞能感觉到，那份百万字的报告，似乎成了张峻豪在高压下的一个……奇怪的宣泄口或精神寄托？他阅读报告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会就某个无关紧要的细节，反复追问穆祉丞当时的感受和想法。

这种追问带着一种偏执的探究欲，仿佛要将穆祉丞的灵魂每一寸都摊开在阳光下检视。穆祉丞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真话假话掺杂，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他感觉自己像在走钢丝，下方是张峻豪喜怒无常的深渊。

这天晚上，张峻豪应酬回来，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他虽然步伐依旧稳健，但眼神比平时更加幽深难测。他径直走进穆祉丞的休息室，将一沓新的打印纸扔在桌上。

“写。”他命令道，声音因酒精而有些沙哑，“写写你那个世界，最让你怀念的东西。”

穆祉丞看着他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心里有些发怵。他拿起笔，犹豫了一下，开始写——写他穿越前常去的一家街角咖啡馆，写那里醇厚的香气和温暖的阳光，写他熬夜赶代码后和朋友们在那里插科打诨的轻松时光。他写得很投入，笔触间不自觉地带上了真实的怀念和怅惘。

张峻豪就坐在他对面，静静地听着笔尖的沙沙声，目光牢牢锁在他脸上，像是在欣赏一幅有趣的画面。

当穆祉丞写到有一次为了一个项目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最后在咖啡馆靠着沙发睡着时，张峻豪突然嗤笑一声。

“看来你在那个世界，也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为了点微不足道的工作拼命，挤在嘈杂的小店里……这就是你怀念的生活？”

穆祉丞握笔的手指紧了紧，一种被冒犯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抬起头，直视张峻豪：“至少那是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不需要担心随时会被人暗杀，也不需要……被人像囚犯一样关起来写什么莫名其妙的自白书！”

话一出口，穆祉丞就后悔了。他看到张峻豪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陡降。

“囚犯？”张峻豪缓缓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穆祉丞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你觉得你是囚犯？”

穆祉丞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张峻豪伸手，不是碰他，而是撑在他耳侧的墙上，将他困在方寸之间。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惯有的雪松冷香，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穆祉丞，你搞清楚。”张峻豪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在他的脸上，“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可能已经躺在某个阴沟里，或者被不知道哪股势力抓去，用更‘有效’的手段撬开你的嘴！我给你相对的自由，给你安全的庇护，甚至容忍你那些漏洞百出的谎言……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觉得我是你的监狱长？”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得穆祉丞心脏抽痛。他知道张峻豪说的是事实，但长期被压抑的委屈和愤怒，在此刻被酒精和话语点燃，让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回报？”穆祉丞忍不住反驳，声音带着颤抖，“张总，你需要我的回报吗？你需要的不过是我脑子里的东西和我这具身体能提供的技术价值！你把我关在这里，和把我放在一个安全的保险柜里有什么区别？好感度？那不过是你监控我这个‘异常物品’的另一个指标而已！”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句话，眼眶因为激动而泛红。他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被人彻底掌控的生活！哪怕明知危险，他也想撕开那层虚伪的平静！

张峻豪的瞳孔猛地收缩，撑在墙上的手骤然握紧，指节泛白。他死死地盯着穆祉丞，眼神变幻不定，愤怒、震惊、还有一种……被戳破心思的狼狈？

“指标？”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危险地压低，“你觉得我对你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好感度’？”

“难道不是吗？！”穆祉丞豁出去了，他指着自己锁骨下方，虽然那里被衣服遮盖，但两人都知道下面是什么，“49%！张总，你看着这个数字的时候，在想什么？是在计算我还有多大利用价值，还是在评估我这个‘怪物’还有多少秘密可以挖掘？！”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对峙着，激烈的情绪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激荡。

突然，张峻豪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穆祉丞指着锁骨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穆祉丞痛得闷哼一声，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示弱。

张峻豪将他的手狠狠按在墙上，另一只手粗暴地扯开了他衬衫的领口！纽扣崩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淡金色的进度条暴露在空气中，49%的数字微微闪烁着。

张峻豪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数字上，眼神幽暗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他俯下身，嘴唇几乎要贴上那微热的皮肤，声音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寒意：

“好，很好。穆祉丞，既然你觉得一切都是因为这东西……”

他抬起头，眼中翻滚着穆祉丞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执拗。

“那我就告诉你，从现在起，我不看这玩意儿了。”

他松开钳制穆祉丞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领，神情恢复了冷峻，甚至比平时更冷。

“你自由了。”他淡淡地说，语气平静得可怕，“门开着，你想走，随时可以走。”

说完，他不再看穆祉丞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休息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穆祉丞耳膜发嗡。他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扯坏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那依旧微微发烫的进度条。手腕上还残留着被捏痛的触感。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满室的狼藉与死寂。

自由了？

穆祉丞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张峻豪说的是气话，门其实并未锁死），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涌起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空虚和恐惧。

他刚才……是不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张峻豪最后那个眼神，让他感到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深的不安。

而那个停滞在49%的好感度，此刻像一个嘲讽的符号，悬挂在他和他之间，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