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游戏（三）

通往二楼的自动扶梯同样瘫痪。

　　我们找到一处堆满废弃建材（似乎是后期封堵某个通道留下的）的角落，手脚并用地攀爬上去。

　　零号的身体异常轻盈，动作甚至比我更敏捷几分，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

　　二楼的破坏程度稍好，但依旧满目疮痍。我们目标明确，很快找到了一家名为“星尘”的咖啡店。

　　巨大的落地窗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玻璃碴子嵌在窗框上，像怪兽的獠牙。冷风和雨水毫无阻碍地灌进来，但也带来了相对新鲜的空气，冲淡了些许商场内部的腐朽气息。

　　我选择了一个最靠里的、被高大皮质沙发和翻倒的木桌包围起来的角落。这里背靠承重墙，前方有多重遮挡，既能透过破损的窗框观察下方十字路口的一角，又能很好地隐藏身形。

　　我示意零号蹲下，自己也贴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终于能暂时喘口气。

　　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电量显示：79%。

　　从发现尸体到现在，仅仅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电量却掉了4%！

　　这绝不是正常待机的消耗速度！我死死盯着那个数字，又想起台阶上那染血的刻字——“电…量…即…命…”。

　　一股冰冷的战栗感再次窜遍全身。手机屏幕顶端，那个追踪者休眠的倒计时正在无情跳动：01:21:05。

　　时间不多了。

　　“给我看看……那个。”零号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迟疑。

　　我将手机递过去。

　　她的手指很凉，触碰到我的手背时带来一丝微颤。

　　她笨拙地划拉着屏幕，界面停留在那个简陋的《骑士与公主》图标和任务提示上。

　　“它…它在‘吃’电？”

　　零号看着那下降了一截的电量条，困惑又恐惧地问，

　　“为什么？”

　　“不知道。”我摇头，目光扫过咖啡店内部，“但那个人的留言……恐怕是真的。这电量的消耗速度不正常。我们必须把它当作生命倒计时来看待。省电模式！”

　　我立刻在手机设置里翻找，果然有一个极其简陋的“省电模式”选项。

　　开启后，屏幕亮度降到最低，后台刷新似乎也停止了。

　　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挣扎。

　　“你之前说，‘脑子里的声音’告诉你‘游戏开始’，‘骑士会来’？”

　　我一边警惕地透过沙发缝隙观察着窗外死寂的街道，一边低声问她，试图拼凑信息，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任何提示？关于怎么离开这里？关于这个‘L城’？”

　　零号抱着膝盖，努力回忆，眉头紧锁：

　　“声音……很模糊……像隔着一层水……只记得‘骑士’……还有……‘光’……它说……要小心‘光’……不对，好像是……要‘找到光’？我……记不清了……”

　　她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太阳穴，“还有……‘门’？对，好像提到过‘门’！但……在哪儿……什么门……我不知道……”

　　光和门？我咀嚼着这两个模糊的词语。光是指出路？希望？还是某种具体的、能对抗怪物的东西？门，是离开这座城市的通道？它在哪里？这个鬼地方，除了破败的建筑，连个路牌都没有！

　　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窗外。雨似乎小了些，但天空依旧是令人绝望的铅灰色。十字路口空无一人，几辆废弃生锈的汽车停在路中央，像巨大的金属坟墓。

　　对面的建筑也是一片死寂的黑暗。L城……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虚假感，像是搭建出来的巨大布景。

　　布景？

　　一个荒谬又令人心惊的念头闪过脑海。我猛地坐直身体，更仔细地观察着街道对面那栋百货大楼。

　　它的外墙……在靠近楼顶的位置，似乎有一块不太自然的色差？像是一块巨大的、尚未渲染完成的贴图？我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光线太暗，雨丝模糊，看不太真切。

　　“你……在看什么？”零号顺着我的目光望去。

　　“没什么。”我暂时压下那个疯狂的猜想，现在没有证据。当务之急是找到线索，或者……其他可能还活着的“玩家”。

　　人多力量大，或许能拼凑出更多信息。我再次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

　　游戏界面极其简陋，除了任务和那个追踪者倒计时，没有任何聊天频道、地图或者玩家列表功能。

　　难道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等等！我脑中灵光一闪。

　　既然这个手机能绑定“公主”，能扫描她的状态，能监测追踪者……它会不会有某种被动的信息收集功能？比如……侦测其他玩家？或者……其他“异常”？

　　我快速点开手机里寥寥无几的设置选项。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名为“环境扫描（测试版）”的功能，后面跟着一个警告图标。

　　死马当活马医！我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去。

　　嗡……

　　手机发出低沉的震动，屏幕上出现一个缓慢旋转的雷达图标。

　　屏幕顶部的电量数字，下降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了！

　　78%

　　77%！

　　“它在干什么？”零号紧张地问。

　　“找同类。”我紧盯着屏幕。

　　雷达波纹缓慢扩散。几秒钟后，屏幕边缘，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绿色光点，如同风中残烛般，在雷达扫描界面的边缘区域（大致对应我们此刻位置的西北方向）闪烁了一下！距离似乎相当远，而且信号极其不稳定，一闪即逝。

　　但这就够了！那里还有活人！或者说，还有另一个带着手机、被卷入这场死亡游戏的玩家！

　　几乎就在绿色光点消失的同时，扫描界面中心，我们所在的位置附近，突然浮现出一个刺目的、深红色的骷髅头图标！图标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数字标记：1，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检测到高浓度生物衰变残留-匹配度99.7%】。

　　生物衰变残留……是那个死去的玩家留下的气息？还是……追踪者曾经停留的标记？

　　手机将这个位置标记得如此醒目和危险，像是在发出无声的警告：此地不宜久留！

　　“走！”我当机立断，一把拉起零号。绿色光点就是方向，哪怕再渺茫，也比困守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商场等追踪者休眠结束要强！

　　“去哪？”零号被我拽起来，踉跄了一下。

　　“西北方向。那里可能有我们的‘同类’。”我指了指手机雷达最后捕捉到绿点的方位，语气斩钉截铁，

　　“在‘它’醒过来找到我们之前，离开这里！”

　　我们猫着腰，迅速而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临时的避风港，重新没入商场二楼更深的、危机四伏的黑暗之中。

　　身后，咖啡店破损的窗框外，雨丝依旧冰冷地落下，十字路口依旧死寂。而手机屏幕上，那个深红色的骷髅头标记，像一滴永不干涸的血，固执地烙印在代表我们刚刚藏身之地的坐标上。追踪者的休眠倒计时，无声地跳动着：01:18:49。

　　时间，成了最奢侈的消耗品。

　　每一步，都在踏向未知的深渊，或是渺茫的生机。

　　手背上的黑色三角印记，隐隐传来持续的、低沉的灼痛，仿佛一个连接着死亡倒计时的烙印，时刻提醒着我

　　这场以生命为筹码的雨夜游戏，才刚刚拉开它最血腥的序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