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冰锥,狠狠凿进她的脑海!笔记本!他们知道!他们真的知道!而且……他们就在附近!在看着她!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席卷全身,她几乎能感觉到无数道无形的视线穿透墙壁,死死钉在她身上!
“姑娘?谁的信息?你脸色怎么……”
保安大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又靠近了一步。
陈错梅猛地抬起头!她的动作太大,牵动了身上的电极线,监护仪发出一阵急促的报警声!护士立刻紧张地看过来。
陈错梅没有理会警报,她的目光越过保安大叔担忧的脸,越过护士匆忙检查仪器的手,直直地、充满惊骇地投向抢救室那扇巨大的、拉着百叶帘的玻璃窗!
百叶帘的缝隙狭窄,但足够她看清外面。
就在医院大门外,正对着抢救室窗户的马路边,无声无息地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贴着漆黑的膜,像两个深不见底、吞噬光线的洞。
车子没有熄火,排气管在冰冷的空气中,正缓缓逸散出几缕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尾气。像蛰伏在阴影里的猛兽,安静地吐息。
那冰冷的车窗后面,仿佛有两道无形的目光,穿透了玻璃,穿透了百叶帘的缝隙,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病床上渺小的她。
03
监护仪的警报声像钢针般刺破抢救室的死寂。陈错梅的视线死死黏在窗外那辆吐着白雾的黑车上,车窗的幽暗里仿佛蛰伏着食人的兽。
保安大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见寻常街景,而护士正手忙脚乱地调整她身上脱落的电极片。
“姑娘,到底咋了?”保安焦灼的询问被陈错梅掌心的剧痛碾碎——那枚表姐塞进的金属片已被她攥进皮肉,棱角割破皮肤,血珠渗进手机裂缝,像给屏幕上那条死亡威胁镀了层猩红边框。
“我们在看着你。”
五个字化作冰锥扎进脊椎。她突然懂了表姐那个看似粗暴的“拂拭”:塞给她的不是手机卡,是刀片。是表姐在监控探头下唯一能传递的、蘸着血的哑语——“割断绳索,或者割断喉咙。”
当黑车后排车窗无声降下半寸的瞬间,陈错梅引爆了积攒半生的疯劲。
她猛地扯掉手背针头,血线飙上惨白被单,在护士惊呼中扑向保安腰间!
“对不住!”嘶吼混着铁锈味的唾沫喷在对方脸上,她已夺下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用染血的拇指狠狠按下回拨键——通话记录最顶端,赫然是十分钟前保安拨出的“师傅”号码。
“嘟…嘟…”
忙音像丧钟敲打耳膜。
窗外黑车的引擎骤然轰鸣!
濒死的恐惧竟催生诡谲清醒。
记忆碎片在脑内高速拼合:父母谄媚的笑脸,“师傅”递来的药片,传销窝点账本上代号“穿山甲”的汇款记录…最后定格在笔记本某一页——
“7.22收穿山甲现金20万(青蟹礼盒)”
穿山甲的真身是水产走私犯,而“师傅”的妻弟在青铺市场监管所!
“接电话啊畜生!”她对着忙音尖叫,手指却突然在键盘上疯舞——
不是拨号,是编辑短信。
收件人:(公安短信报警平台)。
内容:“传销主犯赵强(身份证XXXX)雇凶杀人证据在田林路出租屋蓝色密码箱救我!”
发送成功的绿光亮起刹那,黑车门轰然洞开!
穿黑夹克的男人像毒蛇般游进抢救室,口罩上的眼睛弯成刀锋。
“错敏,该‘出院’了。”亲昵的称谓裹着砒霜。
他伸手探向她口袋的笔记本,指尖即将触到布料的刹那——
“砰!”
抢救室大门被巨力撞开!
表姐高举着缴费单的身影凝固在门口,瞳孔里映出男人后背空门大开的破绽。
时间被拉成黏稠的胶质。
陈错梅看见表姐风衣下摆溅满泥点,看见保安悄悄摸向墙角的消防斧,更看见口罩男人后腰凸起的刀柄弧度。
“笔记本给你!”她突然嘶喊,左手从口袋抽出硬壳本直抛窗外!
男人本能扑向窗沿!
就在他上半身探出百叶帘缝隙的瞬息,表姐的高跟鞋像炮弹般砸中他膝窝,保安的斧柄同时猛击后颈!
男人烂泥般瘫倒时,窗外传来刺耳的急刹——另一辆银灰面包车甩尾拦在黑车前,车门弹开涌出五六个便衣,枪口直指驾驶座!
三个月后的初春,陈错梅站在法院证人席。
她没看被告席上面色死灰的父母和“师傅”,只盯着手中那份《精神病司法鉴定书》:“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间歇性解离,案发时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法槌落下时,旁听席角落传来压抑的抽泣。表姐攥着皱巴巴的纸巾,妆被泪水蚀出沟壑。
“为什么帮我?”宣判后陈错梅在法院长廊拦住她。
表姐从廉价皮包抽出一张泛黄照片甩给她——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笑着把冰棍塞进另一个女孩嘴里,背后是金灿灿的油菜花田。
照片背面有稚拙字迹:“表姐最好!”
“那年你被拖进传销窝前…”表姐声音哽住,“…塞给我这根绿豆冰棍。”
她转身走进人潮,风衣下摆依旧沾着油污,像一面溃败却未倒下的旗。
陈错梅回到传销组织被剿灭的城中村。
出租屋的蓝色密码箱早被警方取走,唯剩墙缝里她偷偷嵌进的最后一页纸:
“他们怕的不是疯子,是记住每一笔血账的疯子。”
她点燃纸页投进铁盆。
火舌吞噬字迹时,有人隔着门缝塞进一张车票——
上→南单程
发车时间:明日晨。
暮色吞没弄堂前,她最后望了一眼城市猩红的天际线。
铁盆里灰蝶飞舞,恍惚是十四年前那个攥着冰棍奔向油菜花田的小女孩,正乘着火光焚烬旧壳,向滇南薄雾深处振翅而去。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