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松手,身体坠落前,将一个小东西塞进我手里——一个轻薄的防毒面具。
下方传来一声沉闷的、血肉被撕裂的撞击声。
像开香槟。
我瘫软在地,手里攥着那个面具,看着他扭曲的尸体串在钢管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密码是我父亲忌日。
冷风呼啸。天台门又被撞开。更多的灰衣人围上来,端着某种非制式的武器。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弹出主编冰冷的脸:“游戏该结束了,赵琳林。跳下来。”
我被逼到天台最边缘,矮墙只到腿弯,身后是七层楼的空洞和那根致命的钢管。
退无可退。
绝望中,我瞥见旁边积水的洼地,倒映着钢管扭曲的镜像。
6.
那反光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小时候,父亲抱着我,哼着歌,手指温柔地抚过我后颈。微微的刺痛。他眼里有不舍,有决绝。
“琳琳,要勇敢。”
那不是记忆。
是芯片植入的瞬间。
我猛地抬手摸向颈后,一道早已愈合、几乎摸不出来的细微疤痕之下,有一个极小的、坚硬的凸起。
所有碎片在这一刻疯狂拼凑!
我尖叫一声,不是出于恐惧,而是积压的所有愤怒和背叛感。我像头困兽,不退反进,猛地撞向步步紧逼的主编!
他没想到我会反击,踉跄一下。
混乱中,我抓住他脖子上那根银链,狠狠一扯!
链子断裂,一个小小的、银色U盘掉落在天台地面。
父亲实验室的标识,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微光。
U盘插入天台控制台唯一的接口。
整栋废弃大楼的广播系统突然同时启动,电流噪音刺耳,然后是一个我思念了无数个日夜、温暖却疲惫的声音——
“琳琳……”
是我父亲。
“如果听到这个,说明他们还是找到了你,说明我的‘认知牢笼’终究没能完全保护你……”
“断开神经连接!现在!你后颈的芯片不光是记忆锁,也是锚点!他们会用它彻底覆盖你的意识!”
U盘投射出全息影像,飞速滚动解码无数加密文件。
真相一:主编借报社庞大的信息网络和印刷系统作掩护,开展“记忆靶向清除”业务。铅毒墨里是神经编码虫卵,通过报纸油墨挥发吸入,无声无息侵入大脑,窃取、篡改、甚至植入记忆。那些“意外”死亡的政要、富豪,都是客户的定制订单。
真相二:七天前,我根本不是意外发现排版错误。我查到了他利用父亲遗留技术杀人的证据。他抢先一步,用父亲未完成的遗作——《认知牢笼》技术,覆盖了我的记忆,把我变成他的第七号实验体,一个活着的、行走的“死亡记录器”。所谓的七天倒计时,是我自身意识最后的挣扎周期。
真相三:那张烧焦照片的另一半,主编办公室里找到的——我爸根本不是死于意外火灾。他发现了主编的勾当,试图销毁核心数据和虫卵母本。主编带人赶到,争执中,我爸被推撞在实验台上,后脑磕破……血滴落在当天出版的、刊有我第一篇报道的报纸上。那血渍,是我父亲的。讣告是他写的,血是我的。
我站在报社总编办公室落地窗前,手里举着那个银色U盘,里面是所有数据的云端同步密钥。
主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肌肉抽搐,眼神却疯狂。
“芯片……”他嘶声笑起来,带着最后的得意,“你后颈那东西,早锁死了你的痛觉神经,放大了你的恐惧……我让你看见什么,你就得看见什么!我让你怎么死,你就得怎么死!你父亲的技术,是天衣无缝的……”
他猛地按下桌下一个隐蔽的按钮。
我身后一整面墙的打印机突然同时启动,疯狂吐纸。
最上面一张,油墨未干,散发着那股熟悉的、甜腻的腥气。
头版头条,加粗黑体:
本报主编跳楼身亡!疑畏罪自杀
配图是他从这扇落地窗坠下的瞬间,表情惊恐扭曲。
主编脸上的狂笑瞬间冻结。他看看报纸,又看看我,再看看完好无损的窗户。
“不……不可能!这……”
他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踉跄着扑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手臂胡乱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嘴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恐惧嘶鸣。
然后——
他的身体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面“玻璃”,猛地栽了出去!
凄厉的、拉长了的惨叫迅速远去,最终戛然而止,换来楼下街道一片混乱的尖叫和刹车声。
直到此刻,那面“落地窗”才闪烁了几下,像接触不良的屏幕,缓缓熄灭,露出后面——完好无损的、真正的强化玻璃。玻璃映出我苍白的面孔,和办公室角落里,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
那个给我送快递的、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
他慢慢摘下帽子。
一张被大火燎过、布满狰狞疤痕的脸。但那双眼睛,沉静、温和,带着一种沉重的悲伤。
我见过他。在父亲实验室那张全体合影的角落里,站在最外侧,年轻,脸上还没有伤。
“你父亲……他冲回火场是为了救我。”他声音沙哑,像被烟熏坏了嗓子,“他把我推出来,自己没能……”
他走向我,手里拿着一个类似注射笔的小巧金属装置,顶端闪着幽蓝的微光。
“他救了我的命。现在,我来完成他未尽的嘱托。”
冰凉的触感抵在我后颈的疤痕上。
轻微的刺痛。
“现在,”他看着窗外楼下开始聚集的警灯和人群,声音冷硬起来,“让那些躲在‘先知’背后的杂碎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
“预知死亡。”
装置发出极轻的嗡鸣。
后颈芯片的位置,一股冰冷的洪流瞬间涌入我的大脑,冲刷掉所有被篡改的污秽和迷雾。
世界在我眼前,碎裂,然后重组。
从未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