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孩子在哭。
那哭声细若游丝，像被刻意压抑着。我循声走去，看到一间白色实验室，中央的手术台上绑着个小女孩——羊角辫，草莓图案的病号服，后颈赫然一颗红痣。
我自己。
"第七次腺体改造准备完毕。"穿白大褂的男人说道，声音熟悉得令我战栗——是年轻二十岁的郑在勋。
"匹配度潜能已提升至99%，但记忆消除不彻底。"女助手盯着监测仪，"她昨晚又说梦话了，喊'哥哥'。"
郑在勋拿起注射器："再加5cc神经阻断剂。李家那小子最近查得太紧，不能留任何线索。"
针头刺入小女孩后颈的瞬间，梦境剧烈震荡。我尖叫着坠落，穿过无数记忆碎片——
养母在厨房说"这孩子总做噩梦"； 高中生物课上闻到Alpha同学的信息素突然呕吐； 公司体检时医生疑惑地多看两眼我的腺体扫描...
"简宁！"
现实的声音切入梦境。我猛地睁开眼，对上李旻浩布满血丝的双眸。他看起来糟透了——黑眼圈深重，胡茬凌乱，白衬衫皱得像抹布，唯有身上的雪松气息依旧清冽。
"三天。"他的手指轻抚我脸颊，触感冰凉，"你昏迷了整整三天。"
喉咙火辣辣地疼，我试图说话却只发出气音。李旻浩立刻扶我起来，将吸管杯凑到我唇边。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唇舌，带着淡淡的甜味和药香。
"γ-9稳定剂。"他解释，"你透支了能力。"
环顾四周，这是个陌生的卧室——简约的灰白色调，落地窗外是密林景观，床头医疗设备闪着幽光。我正躺在一张改造过的医疗床上，手腕连着输液管，胸口贴着监测电极。
最引人注目的是右手——指尖泛着不正常的淡蓝色，皮肤下隐约有光脉流动。
"基因表达异常。"李旻浩注意到我的视线，"暂时性的，理论上。"
他递来平板电脑，屏幕显示着我的基因链三维模型——原本规则的螺旋结构上，几段呈现耀眼的蓝色，正以缓慢速度扩散。
"每次使用能力都会加速变异？"我嘶哑地问。
李旻浩下颌绷紧："数据不足，但..."他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可怕。
门开了，走进来个穿白大褂的亚裔女性——正是之前在16楼实验室见过的林医生。她推着满载仪器的护理车，看到我醒了明显松了口气。
"欢迎回来，γ-9小姐。"她半开玩笑地说，随即被李旻浩的眼神制止，"呃，我是说简宁。"
"林玥，我的首席研究员。"李旻浩简短介绍，"也是当年...郑氏项目的助手之一。"
这句话像冰水浇在我脊背上。林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敌意，举起双手："我五年前就叛逃了，多亏你哥哥帮忙。"
哥哥。这个词让房间气氛骤然紧绷。李旻浩突然起身走向窗边，背影僵硬如石。
"血检确认了？"我问得直接。
林玥点头，调出平板上的DNA比对图："99.98%同源率，毫无疑问的兄妹关系。"她犹豫了一下，"不过你们的ABO基因呈现罕见的..."
"够了。"李旻浩打断她，"先做基础检查。"
接下来的半小时，林玥熟练地操作各种仪器，记录我的生命体征。当检查到后颈时，她突然轻呼一声："李博士，您应该看看这个。"
李旻浩不情愿地走近，目光落在我裸露的后颈上。他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秒。
"红痣周围开始形成微型神经突触。"林玥兴奋地记录，"就像您预测的，γ-9正在重塑她的腺体结构！"
我看不到自己的后颈，但能感觉到那里比平时更敏感，甚至能感知到李旻浩目光的"重量"。他伸手想触碰又缩回，最终只是哑声说："继续检查。"
林玥完成全部项目后，留下句"两小时后回来抽血"便识趣地离开了。房间陷入尴尬的沉默，只有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终于打破沉默。
李旻浩仍盯着窗外："告诉你什么？说你的养父母是我们父母精挑细选的？说你被送走是为了避免成为实验品，结果还是落入了郑在勋手中？"他的指节抵在窗玻璃上发白，"说我这十年找到你又不敢相认，只能像个变态一样远远看着？"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光斑，我这才注意到他眼角有泪光闪烁。
"那张照片..."我轻声问，"真的是我？"
李旻浩走回床边，从钱包夹层取出张迷你照片——三个孩子在海边的合影，被过塑保护得很好。他指着扎羊角辫的女孩："你四岁生日，非要学昭熙用筷子，结果把蛋糕戳得全是洞。"
照片上小女孩气鼓鼓的表情确实像我小时候。某种温暖又酸涩的情绪在胸腔膨胀，我伸手想拿照片，指尖却突然迸出蓝色电光，"啪"地击碎了床头灯。
"该死！"李旻浩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林玥！"
接下来的混乱中，我被注射了强效镇静剂。药物起效前，我恍惚看到李旻浩在对我说话，口型像是"坚持住"。
黑暗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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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没有梦境，只有破碎的意识片段。
冰凉的金属台面； 后颈被刺穿的剧痛； 玻璃窗外有个少年疯狂捶打着，口型在喊"妹妹"； 然后是漫长的黑暗，黑暗，黑暗...
"简宁，能听到我吗？"
林玥的声音像从水下传来。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躺在透明医疗舱里，全身连接着更多管线。李旻浩站在舱外，戴着医用口罩，眼下青黑更重了。
"基因崩溃速度超出预期。"林玥对着某个仪器说，"常规稳定剂失效了。"
李旻浩的眉头拧成死结："准备信息素交换。"
"太危险了！"林玥反对，"她的γ-9正在变异，万一引发你的基因链也..."
"照做。"李旻浩脱下外套，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抽400cc全血，浓缩信息素因子。"
医疗舱顶盖缓缓打开。李旻浩俯身，将某种冰凉的东西贴在我后颈上。瞬间，一股熟悉的雪松气息涌入血液，与我体内暴走的γ-9能量奇妙地融合了。
"协同期深度疗法。"他在我耳边解释，"我的信息素能暂时稳定你的基因链。"
随着更多浓缩信息素注入，一种奇异的连接感出现了——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情绪感知，而是清晰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少年李旻浩翻遍孤儿院记录； 他在大学实验室偷偷比对全国DNA数据库； 他第一次在监控画面里看到成年后的我时，手中的咖啡杯摔得粉碎...
这些不是我的记忆，是李旻浩的。
"别看..."他窘迫地想阻止，但信息素连接已经建立，记忆洪流越发汹涌：
他站在昭熙病床前发誓要找到妹妹； 他冒险复制郑氏集团的机密文件； 他得知我被安排进现任公司时，故意设计空降总监的职位...
最震撼的是直升机坠毁前的画面——弹射前最后一秒，他看到的不是死亡恐惧，而是我可能再次消失的绝望。
"够了..."我艰难地开口，泪水浸湿了鬓角。这些记忆太沉重，太私密，像强行翻看别人锁起来的日记本。
李旻浩的手突然抚上我脸颊，拭去泪水。通过信息素连接，我感受到他心中翻腾的情绪——愧疚、保护欲、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
连接突然中断。林玥焦急的声音传来："李博士！您的Alpha信息素水平暴跌！"
李旻浩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林玥扶他坐下，快速检查监测仪："γ-9反向影响了您的信息素分泌！这太危险了！"
"有效就行。"他喘着气说，目光却紧盯着我的右手——指尖的蓝光已经消退，皮肤恢复正常颜色。
林玥不甘心地嘟囔着"违反ABO生物学定律"，但还是记录下数据。她帮我拔除部分管线，宣布我的基因链暂时稳定了。
"休息一小时，然后..."她的话被刺耳的警报声打断。
所有屏幕同时闪烁红光，中央显示器自动开启，郑在勋的全息影像赫然出现在房间中央。他看起来比现实中更苍老，西装革履，手里把玩着个微型芯片。
"找到你们了，小老鼠们。"全息影像微笑着说，"不得不说，简宁小姐在青山的表现令人惊艳。控制Beta？这超出了我们最乐观的预测。"
李旻浩立刻挡在我床前："追踪信号不可能..."
"哦，不是追踪。"郑在勋晃了晃芯片，"是唤醒。三岁时植入简宁小脑的控制器终于派上用场了。"
我浑身血液凝固。那个噩梦般的记忆碎片——玻璃窗外，穿白大褂的郑在勋拿着某种装置靠近哭泣的我...
"你想要什么？"李旻浩的声音冷得像冰。
"合作。"全息影像放大，显示出某个实验室画面——数十个培养舱里漂浮着人形，"我们改良了γ-9血清，可以批量生产了。只需要最后一块拼图..."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完全觉醒的γ-9宿主。"
"休想。"李旻浩咬牙。
郑在勋不慌不忙地操作了什么，我后脑突然传来尖锐疼痛，像是被电击。剧痛中，眼前闪过无数陌生画面——穿病号服的孩子被绑在手术台上；注射器里冒着气泡的紫色液体；金属器械刺入腺体的寒光...
"停下！"李旻浩怒吼。
"72小时后，旧港口23号仓库。"郑在勋的声音渐渐模糊，"交出不稳定的γ-9，换这些记忆永远消失。否则..."画面切换到段视频——三岁的我浑身插满管子，哭喊着"哥哥救我"。
全息影像消失了，留下满室寂静。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冷汗浸透了病号服。那个视频里的场景...是我的记忆，却也是我永远不想再记起的噩梦。
李旻浩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温暖而坚定："我们不会屈服。"
"但他说我脑子里有控制器..."
"那就取出来。"他眼中燃起我从未见过的决绝，"林玥，准备开颅手术。"
林玥倒吸冷气："没有专业设备太危险了！"
"不需要开颅。"
一个虚弱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我们同时转头——轮椅上的昭熙被一个陌生男子推着，脸色苍白如鬼，却挂着胜利的微笑。她举起手中的金属箱：
"脉冲已经烧毁了所有电子设备，包括那个老混蛋的控制器。他现在只能虚张声势罢了。"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与我血脉相连的姐姐，她虚弱却倔强的模样莫名让我鼻子发酸。推轮椅的男子上前一步——高大英俊，右眼却是机械义眼。
"陆沉，前郑氏安保主管。"他简短介绍，"现在是昭熙的...呃..."
"监护人。"昭熙调皮地接话，随即咳嗽起来，"别那副表情，哥哥。我炸掉的是A区，自己当然提前转移了。"
李旻浩看起来又想拥抱妹妹又想训斥她，最终只是揉了揉她的发顶。昭熙转向我，眼神突然变得柔软："所以，这就是我们的小简宁。"
她伸出手，我下意识握住。刹那间，某种奇特的共鸣通过接触传递——不是李旻浩那种雪松气息的呼应，而是更基础的、血脉相连的亲切感。
"欢迎回家，妹妹。"昭熙轻声说，"现在，让我们一起毁掉郑在勋那个老混蛋，好吗？"
她的掌心有什么东西硌着我。摊开一看，是枚微型数据芯片，上面刻着三个字母：γ-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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