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心事

一、熄灯后的七舍

史莱克的熄灯铃在夜里十点准时响起。

宿舍楼一层层暗下去，像被谁吹熄的蜡烛。七舍二楼的走廊却还留着一线光——那是浴室排风扇没关严，漏出的暖黄色灯影。

青衣躺在床上，薄毯拉到胸口，眼睛却睁着。

窗外有风，吹得梧桐叶沙沙作响；窗内有另一个人的呼吸，轻而匀长，却像羽毛，一下一下搔在她耳膜。

那是王冬。

半小时前，王冬还趴在床上跟她聊天，话题从“食堂的红烧肉为什么只有三块”一路歪到“精神系魂师会不会失眠”。青衣只是听，偶尔“嗯”一声。王冬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含糊的咕哝，再沉入梦乡。

青衣却睡不着。

左臂的伤口在愈合期，白天被巫风的红龙火焰燎了一下，此刻像有团火在皮下窜。更让她难以入眠的，是束胸布勒得过紧——她不敢放松，怕翻身时露出端倪。

她轻轻侧身，面向墙壁。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像一条银色的小蛇，蜿蜒到她枕畔。

青衣无声地叹了口气，掀开毯子，赤足落地。

地板微凉，她踮着脚尖走到书桌前，从抽屉最底层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铜镜。

镜背的青鸾在月光下仿佛要振翅，鸟眼却依旧空洞。

她把铜镜按在胸口，魂力缓缓注入。

镜面泛起涟漪，像被雨滴击碎的湖面。涟漪深处，浮现出另一张床上的景象：王冬侧卧，蓝发散在枕上，唇角微翘，似乎正做一场好梦。

青衣的指尖顿了顿。

这是她第一次用“镜里青鸾”偷窥同伴——或者说，关心。

镜面里的王冬忽然皱了皱眉，像被梦魇抓住。

青衣心里一紧，下意识撤去魂力。铜镜恢复平静，只映出她自己：短发凌乱，耳后朱砂痣在月光下红得刺目，锁骨下的青鸾印记因魂力波动而微微发亮。

她忽然觉得那印记烫得吓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二、王冬的梦

同一时刻，王冬确实在做梦。

梦里是星斗的雨夜，但雨是温热的，落在皮肤上像血。

他看见青衣站在狼王尸体旁，回头冲他笑，耳后的朱砂痣忽然延伸成一道红线，顺着颈侧滑进衣领。

王冬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青衣朝他走来，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王冬，”少年声音沙哑，“如果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王冬猛地惊醒。

寝室里一片漆黑，只有浴室的排风扇还在嗡嗡转。

他喘了口气，听见对面床上传来极轻的动静——像布料摩擦，又像压抑的咳嗽。

“青衣？”他压低嗓子。

对面静了一秒，才传来回应：“嗯？”

“你……睡不着？”

窸窣声停了，片刻后，青衣的声音隔着黑暗传来：“伤口疼。”

王冬掀开毯子，赤脚踩在地上，凉意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摸到青衣床边，蹲下身，声音含糊却认真：“白天周漪给的伤药你用了吗？”

青衣没说话，只有呼吸声在黑暗中放大了数倍。

王冬以为她默认，伸手去掀毯子：“我帮你——”

指尖碰到布料的一瞬，青衣像被烫到，猛地抓住他手腕。

“别碰。”

声音极低，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冷冽。

王冬僵住。

黑暗里，他听见青衣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软下来：“我是说……我自己来就好。”

王冬讪讪收回手，掌心却残留着方才的温度——青衣的手腕比他想象中细，皮肤却不像男生那样粗糙，反而有种……柔软的错觉。

他甩甩头，把奇怪的想法赶走，转身回床。

“那、那你早点睡。”

青衣“嗯”了一声。

王冬躺下，却再也睡不着。

他睁着眼，看天花板上的月光慢慢移动，最后停在青衣床头的木匣上。

那匣子白天被青衣擦得发亮，此刻像一块沉睡的玉。

王冬忽然想起周漪老师的话：“镜里青鸾，最擅折射真实——包括谎言。”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青衣，到底有什么秘密？

三、浴室的水声

凌晨两点。

王冬第三次翻身时，听见对面床传来极轻的响动。

青衣又起来了。

这次她没开抽屉，只拿了换洗衣物和药箱，赤足走向浴室。

门关得很轻，魂导锁“咔哒”一声，像某种隐秘的叹息。

王冬盯着那扇门，心里像有只猫在挠。

——都是男生，洗个澡还神神秘秘……

可那扇门就是带着魔力，让他忍不住去想门后的景象。

水声响起，淅沥淅沥，像雨落梧桐。

王冬把枕头蒙在头上，又扯下来。

十分钟后，水声停了。

门开了一条缝，热气涌出，带着草药微苦的味道。

青衣站在光里，发梢滴水，身上穿着干净的中衣——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仍能看到锁骨处缠着的绷带。

王冬假装睡着，半眯着眼。

青衣走到书桌前，把换下的绷带塞进垃圾袋，动作极轻。

她转身时，忽然停住，目光落在王冬床上。

王冬呼吸放得很匀，睫毛却颤了一下。

青衣没说话，只是走到他床边，伸手替他把踢到一半的毯子拉好。

指尖碰到王冬脚踝的一瞬，王冬差点没绷住。

那手指冰凉，像带着夜露。

青衣俯身时，长发垂落，发梢的水珠滴在王冬手背上，烫得吓人。

王冬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青衣却很快直起身，回到自己床上。

黑暗里，王冬睁开眼，手背上的水珠已经干了，却留下一圈浅浅的痒。

四、铜镜的低语

青衣躺下，却没有闭眼。

她把铜镜握在掌心，魂力缓缓注入。

镜面再次泛起涟漪，浮现出弟弟青衡的脸——少年躺在折镜轩的暗室里，脸色比上次见时更白，唇色却艳得异常。

青鸾印记在他锁骨下若隐若现，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铜镜边缘浮现一行淡金色小字：

【晶核需求：万年镜影兽·第三颗】

青衣指尖收紧，铜镜边缘割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她想起白天周漪的话：“考核成绩前三名的团队，可优先选择一次魂环猎取机会。”

——必须赢。

她把铜镜贴在唇边，无声地说了句：“再等等。”

镜面碎光一闪，归于平静。

五、梦与告白

后半夜，王冬终于迷迷糊糊睡去。

梦里，雨停了，星斗的夜空澄澈如洗。

他看见青衣站在湖边，背影单薄，像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烟。

他喊她的名字。

青衣回头，却在转身的瞬间，长发如瀑，红衣如火——

王冬猛地坐起，天已微亮。

对面床上，青衣的毯子叠得方正，人却不在。

浴室传来水声，却比昨夜轻快许多。

王冬抹了把脸，掌心全是汗。

他低头，看见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极浅的红痕——像被什么细丝勒过，又像一枚未完成的戒指印。

六、彩蛋·晨跑

六点整，七舍门口。

王冬穿着运动短裤，头发乱翘。

青衣一身青布劲装，短剑系在腰后。

“周漪说，七舍要晨跑十圈。”青衣说。

王冬哀嚎：“我才睡醒……”

青衣挑眉：“我背你？”

王冬耳根瞬间红透，转身就跑：“才不要！”

青衣勾了勾嘴角，跟上。

梧桐叶沙沙落下，像一场无声的鼓掌。

——那是他们的清晨，也是所有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