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桃花开得正盛,萧景琰蹲在廊下,鬼鬼祟祟地往陈默的茶盏里加料。
半勺盐,一撮辣椒粉。
“殿下。”
陈默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
“您这是要毒杀臣?”
太子手一抖,瓷勺“叮当”掉在地上。他干笑两声。
“哪能啊!本宫这是……呃,新研制‘提神汤!”
陈默瞥了眼茶盏里黑红交加的诡异液体,面无表情地推远。
“谢殿下,臣怕喝了直接见先帝。”
这场恶作剧的源头,得从三天前说起。
苏沉来东宫送药,恰逢陈默在批公文。
女医师放下药箱,顺手替咳嗽的陈默倒了杯热茶。
太子殿下扒着门缝,眼睁睁看着素来冷面的陈大人耳尖红了。
萧景琰当场瞳孔地震,转头就拽着谢蘅密谋。
“老默居然会害羞?!”
谢蘅笔下不停,头也不抬。
“殿下,您才发现?”
太子:“……”
今日苏沉又来送药,东宫的气氛更诡异了。
陈默端坐案前批折子,腰杆笔直如松;
苏沉在窗边整理药箱,指尖拂过瓷瓶的声响格外清脆;
萧景琰蹲在角落,目光灼灼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终于,苏沉合上药箱,语气淡淡。
“陈大人,新配的安神丸。”
她递来一只青瓷小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陈默的手背。
“啪!”
陈默手中的朱笔断了。
太子瞪圆了眼睛,他居然把笔捏断了?!
苏沉却仿佛没看见,转身时唇角微扬。
“一日一粒,睡前服。”
等她走远,萧景琰一个箭步冲上来。
“老默!你俩什么时候……”
陈默“唰”地展开新折子。
“殿下,北疆军报。”
“别转移话题!”
“靖安军缺饷银三万两。”
“……算你狠。”
谢蘅的《东宫观察日记》更新了。
“三月廿三,晴。
陈大人批坏七支朱笔,疑似内力失控;
苏姐姐的药箱里多了瓶清心丹,但标签被撕了。
太子殿下往陈大人茶里加料未遂,反被罚抄《盐铁论》。”
配图:Q版陈默头顶冒烟,Q版苏沉淡定碾药,角落里还有只偷笑的狐狸太子。
这期《民报》一经发行,东宫上下人手一份。
周闯甚至拿着报纸找陈默请教:“大人,这内力失控咋练的?”
陈默:“……”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春分那日。
陈默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苏沉连夜入宫,银针汤药双管齐下。
萧景琰蹲在榻边,看着陈默烧得泛红的脸,突然福至心灵。
“苏姐姐,老默是不是梦见你了?”
苏沉捻针的手一顿。
太子乘胜追击。
“他刚才喊阿沉!”
女医师淡定施针。
“殿下,高烧谵语做不得数。”
话音刚落,昏沉中的陈默忽然伸手,精准攥住她袖角:
“……别走。”
满室死寂。
萧景琰嘴巴张成圆形,谢蘅的笔“啪嗒”掉在地上。
苏沉垂眸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轻笑。
“陈大人,松手。”
“针要歪了。”
陈默的手指却收得更紧。
翌日清晨,陈默清醒时,发现枕边多了个香囊。
素白缎面上绣着几株青蒿,角落里藏着个极小的“沉”字。
他盯着香囊看了半晌,突然起身冲到书案前。
挥毫泼墨,写就一封《请婚奏疏》。
写到一半,忽觉不对,揉碎重写。
如是三番,废纸堆了满篓。
窗外,萧景琰嗑着瓜子点评。
“啧啧,比批奏折还难。”
谢蘅深以为然。
“比写《世家罪状录》纠结十倍。”
暮春的雨丝拂过东宫檐角。
苏沉提着药箱走过回廊,忽见栏边系着条红绳。
绳上悬着块木牌,上书:
“陈默求娶苏沉,日月可鉴。”
字迹工整,力透木背。
她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发现背面还有小字。
“若拒,当再书千遍。”
雨幕深处,陈默执伞而立,耳根通红。
紫宸殿内,萧睿拎着陈默那封揉成团的《请婚奏疏》,笑得龙案直颤。
“严卿啊!”
皇帝抖着纸团。
“朕这冷面县令,写个婚书比写《讨胡檄文》还艰难!”
严鸿淡定拂袖。
“陛下,强扭的瓜不甜。”
“谁要强扭?”
萧睿挑眉。
“去,让暗卫打听打听,若苏姑娘有意,朕就……”
“赐婚?”
严鸿突然打断。
“萧同志,包办婚姻要不得。”
满殿宫人集体低头憋笑,满朝敢叫皇帝“同志”的,唯首辅一人。
萧睿噎住,半晌从案底抽出一本手抄册子。
“那朕送她这个总行吧?”
蓝皮封面上赫然是御笔亲题。
《妇女解放史·从母系氏族到新朝女医》
严鸿瞥见扉页“女子可顶半边天”的朱批,突然轻笑。
“陈默婚后……怕是要跪搓衣板。”
皇帝乐了。
“你还笑他?昨日谁被夫人用擀面杖追出三条街?”
首辅瞬间正色。
“那是……切磋!内子新创的严家棍法!”
这本御赐奇书送到苏沉手里时,东宫炸了锅。
萧景琰扒着药房门缝,眼睁睁看着素来清冷的苏神医。
耳尖红了!
谢蘅的炭笔唰唰作响。
“申时三刻,苏姐姐捧书呆坐半盏茶,嘴角上扬三次。”
最绝的是陈默的反应。
他“恰好”路过药房,又“恰好”瞥见案头御书,当即僵成石雕。
苏沉抬眼,慢悠悠翻开一页。
“陈大人可知,母系氏族时,男子是“嫁”到女家的?”
太子在门外捶地狂笑。
当夜,东宫书房演了出大戏。
陈默对着新写的婚书皱眉,萧景琰突然蹿进来抢走纸笺。
“笨啊老默!学学人家母系氏族!”
他抓过朱笔唰唰改写。
“陈默自愿入赘苏氏,此生不纳二色!”
陈默额角青筋直跳。
“殿下,现在是新朝……”
“新朝怎么了?”
太子理直气壮。
“苏姐姐能文能武会治病,你除了打算盘还会啥?”
话音未落,药房门“吱呀”推开。
苏沉拎着药箱站在月光下,目光扫过婚书,唇角微扬:
“入赘不必。”
她突然抛来一枚银针。
“但陈大人若再熬夜批公文……”
“此针专扎劳碌穴,可致手抖三日。”
陈默瞬间藏起熬夜写的第十版婚书。
严鸿的“神助攻”来得更绝。
首辅夫人突然造访太医署,拉着苏沉的手叹气。
“我家那口子啊,当年写婚书还不如陈大人呢!”
她掏出一卷泛黄纸页。
竟是严鸿青年时写的《求偶赋》,满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被夫人朱批“酸腐迂阔”!
苏沉看到末尾补注“严氏家规:晚归跪算盘”,终于笑出声。
高潮是谢蘅的《新女性特刊》。
头版用整版刊印苏沉坐诊图,配标题:
《银针可医国,何须凤冠霞帔证此生?》
“严首辅访谈:惧内是美德。”
“皇帝手记:朕的后宫改革计划。”
最狠的是封底广告:
“东宫匠造坊新制搓衣板,首辅同款,刻字加急!”
据说当日订单爆满,匠人忙得连夜凿烂三块木板。
暮春夜雨,陈默撑伞立在太医署院中。
窗内,苏沉正给那本《妇女解放史》包书皮。
他忽然推门而入,将浸透汗渍的婚书拍在案上:
“三百七十字,无一句引经据典。”
苏沉展开,只见满纸笨拙:
“愿与卿同尝百草,共挑夜灯,此生不负。”
她忽然抽针扎向陈默手腕。
却在触及皮肤时,轻轻一转,替他系上根红绳。
“试用期三个月。”
女医师挑眉。
“若再熬夜……”
檐外惊雷炸响,陈默耳根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