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行政楼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温软的橘粉色，云絮被镀上一层金边，像被巧手揉碎的金箔纸，轻轻铺在天边。风里带着雨后的清润，混着操场边新草的淡香——昨天下过雨，草坪还带着点湿漉漉的潮气，被傍晚的阳光一晒，倒生出些沁凉的暖意，偶尔有调皮的风卷着几片银杏叶，在柏油路上打着旋儿往前跑，叶片边缘的锯齿被夕阳描得发亮。
张晓雅挽着林笙的胳膊，脚步轻快得像刚被风吹起的蒲公英，刚从排球馆出来的热意还没散尽，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运动饮料味，混着阳光晒过的洗衣液香气，是属于少女特有的鲜活气息。
“今天下午可太有意思了，”张晓雅一开口就带着雀跃的调子，声音里像撒了把亮晶晶的糖，“你知道吗？王玥玥居然把球扣到了裁判席上，把教练的保温杯都给震倒了，水洒了一桌子，连裁判用的记分板都晃了晃。她吓得脸都白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差点当场做俯卧撑谢罪，还是教练笑着说‘下次瞄准点’，才把她给救下来。我们当时在旁边看得直拍大腿，笑得肚子都疼了，王玥玥后来蹲在地上半天没敢起来，说自己把半年的脸都丢光了。”
她边说边比划，胳膊在空中划出夸张的弧线，模仿着王玥玥当时僵硬的姿势，连带着额角的碎发都跟着跳起来。林笙被她的样子逗笑，眼角弯起浅浅的月牙，嘴角的弧度柔和得像被夕阳熨过：“她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上次书法社办展览，她帮忙搬砚台，差点把一整盒墨汁都掀到宣纸上。”
“可不是嘛，”张晓雅凑近了些，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林笙，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说起来，你当初要是跟我一起进排球社就好了，多热闹啊。你看你，每周五下午一个人待在图书馆，多闷。我们今天练完球还去器材室整理球网，高禾踩着凳子够挂钩，差点摔下来，还是我一把拽住她的校服后领，像拎小猫似的把她扯下来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
林笙脚下的步子慢了半拍，目光落在远处被夕阳拉长的树影上，树影投在墙上，像幅流动的水墨画，随着她们的脚步缓缓移动。她轻轻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声音轻轻的：“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呀，书法社解散之后，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加入的社团了。安安静静的挺好。”
“那更该来排球社了呀，”张晓雅不依不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像藏着两颗小星星，“之前书法社解散后，有几个女同学来我们排球社了，就是那个总坐在窗边练字的李雪，还有负责收作业的高禾，她们现在都能垫二十个球了呢。今天休息的时候，李雪还问我呢，说‘林笙怎么不过来和我们一起玩？我们现在练完球还会在活动室写会儿作业，跟以前书法社一样热闹’。”
林笙摇摇头，指尖轻轻摩挲着书包上的拉链，那是个小小的月亮形状，是去年张晓雅送她的生日礼物。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却又很坚定：“你是知道的，我对体育向来没什么兴趣，总觉得在球场上跑来跑去的不太自在。”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天边的晚霞，晚霞已经漫成一片温柔的粉紫色，“而且，我觉得周五下午在图书馆挺好的，安安静静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能看清碑帖里每个字的笔画走势，连空气里都是旧墨香，时间过得很快。”
张晓雅知道她的性子，像块温润的玉，看着柔和却有自己的硬度，决定的事很难改变，只好撇撇嘴，伸手扯了扯林笙的书包带：“好吧好吧，不勉强你。不过说真的，图书馆有什么好玩的？除了书就是书，难道比看我们打排球有意思？我们今天还练了新战术，二传手突然变向传球，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球从头顶飞过去，被教练罚跑了两圈，现在腿还有点酸呢。”
“各有各的好吧。”林笙笑着说，抬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就像你觉得在球场上挥汗痛快，我觉得在纸上写字安心，不一样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话题从排球社的趣事转到下周的月底考试，张晓雅抱怨着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总是做不完，林笙说自己英语完形填空总爱选错介词；又说到考完试就该放国庆假了，得好好计划下假期怎么过，张晓雅想去新开的科技馆，林笙说图书馆可能会办书法展。夕阳的光晕在她们身后慢慢缩短，把影子叠在一起，又随着脚步的移动渐渐分开，像两个亲密的伙伴在地上追逐嬉戏。
穿过两条街，就到了她们住的小区。门口的保安大叔坐在岗亭里看报纸，见她们进来，抬起头笑了笑，露出眼角的皱纹。小区里的香樟树长得枝繁叶茂，浓密的枝叶把阳光晒成细碎的光斑，落在铺着鹅卵石的小路上。几个刚放学的小孩写完作业在楼下花园里追逐，银铃般的笑声撞在楼墙上，又弹回来，混着不知哪家窗户里飘出的饭菜香，格外温馨。
走到花园旁的岔路时，张晓雅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楼栋：“我到7号楼啦，我妈今天应该炖了排骨，老远就能闻到香味了。”她吸了吸鼻子，做出一副馋猫的样子，“先走啦。”
“嗯，上去吧，”林笙点点头，目光落在7号楼的阳台上，那里晾着几件张晓雅的衣服，在风里轻轻摇晃，“记得我和你说的事。”
“放心吧，忘不了！”张晓雅挥了挥手，转身朝着7号楼跑去，跑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喊，“对了，晚上我把动物园的攻略发你微信上，咱们先看看哪个场馆最值得去！”
“好。”林笙也朝她挥了挥手，看着她的身影蹦蹦跳跳地钻进单元门，楼道里很快传来她清脆的喊声：“妈，我回来啦！”
林笙转过身，朝着9号楼的方向走去。回家的路只剩下她一个人，夕阳的光芒渐渐淡下去，像被谁悄悄调低了亮度，空气里的暖意也跟着一点点消散，只剩下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她的脚步放得很慢，影子被拉得很长，贴在地面上，像个沉默的伴。
打开家门，迎接她的只有一片安静，客厅里的光线有些暗，只有阳台方向透进一点残存的天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她摸索着按下玄关的开关，暖白色的灯光“啪”地亮起，瞬间填满整个空间，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眯了一下，等适应后才看清。沙发扶手上搭着一条披肩，是去年冬天自己织的，针脚不算细密，却带着点点的暖意。
这样的场景，她早已习惯了。
曾经每次推开家门，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总会掠过一丝说不清的失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尤其是阴雨天，窗外的雨声敲打着玻璃，屋子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就会格外清晰。但日子久了，那些细微的情绪慢慢被磨平，如今一个人待着，反倒觉得踏实，能清楚地听到时钟滴答的声音，能闻到厨房里飘来的米香，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里。
林笙换了鞋，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先走到阳台。晾衣绳上挂着洗干净的校服，是上周换下来的，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衣摆扫过旁边的月季花丛，带起几片细小的花瓣。她伸手摸了摸校服的布料，已经被晒得很干爽，带着阳光的味道，便转身回了客厅，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又很快关掉——屏幕上的广告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接着，她去厨房淘米。米是上周买的，颗粒饱满，透着淡淡的米香。她从米缸里舀了两勺，放进电饭煲的内胆里，打开水龙头，让清水慢慢没过米粒，指尖在水里轻轻搅动，看着米粒在水中翻滚，像一群调皮的小鱼。淘洗三遍后，她加了刚好没过米面一指节的水，按下煮饭键，电饭煲立刻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像只安静的小蜜蜂在角落里忙碌。
做完这些，她拿了换洗衣物去浴室洗澡。浴室的玻璃上还沾着早上洗漱时留下的水汽，她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的笑脸，才打开热水器。热水哗哗地流下来，打在瓷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雾气渐渐漫上来，把镜子蒙上一层白纱。她站在花洒下，任由热水冲刷着头发和后背，把一天的疲惫都冲进下水道里，水流过耳垂时，她忽然想起下午在图书馆，江楚年递橡皮时碰到她手指的触感，像有片羽毛轻轻扫过心尖，痒痒的。她抬手揉了揉耳垂，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触感。
洗完澡出来，她用毛巾裹着头发，走到客厅时，发现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正从阳台溜进来，落在茶几上的绿萝叶子上，叶片上的水珠被照得亮晶晶的，像缀着颗颗碎钻。她走到绿萝旁，拿起小喷壶给叶子浇了点水，看着水珠顺着叶脉慢慢滑落，心里忽然觉得很平静。
这时，厨房里传来米饭的香气，浓郁而温暖，勾得人胃里微微发空。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样菜：昨天买的青椒和鸡蛋，还有半颗包菜，一小袋香菇。她想了想，决定就炒个青椒炒蛋，简单又下饭。
先处理青椒，她把青椒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水珠顺着青椒的纹路滑下来，滴在料理台上。然后拿起菜刀，将青椒切成大小均匀的菱形块，刀刃碰到案板发出清脆的“咚咚”声，在安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接着，她在碗里打了两个鸡蛋，加了半勺盐，用筷子快速搅匀，蛋液起泡时，筷子划过碗底发出“叮叮”的轻响。
燃气灶的火苗“呼”地一下窜起来，她往锅里倒了点油，油热后倒入蛋液，铲子轻轻一翻，香香的蛋块就鼓了起来，盛出鸡蛋后，她往锅里再加了点油，放入青椒块翻炒，加了少许生抽和盐，青椒的清香立刻弥漫开来，最后把鸡蛋倒回去一起炒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青椒炒蛋就做好了，油亮亮的色泽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就在这时，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张晓雅专属的铃声，欢快的旋律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林笙擦了擦手，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跳跃的名字，笑着按下了免提键。
“喂，笙笙，”张晓雅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气喘吁吁，大概是刚从餐桌旁跑过来，“跟你说个事儿，我刚看了动物园的公众号，他们从今天开始改成淡季票价了，成人票从六十降到四十，学生票才二十！比平时便宜不少呢！而且是今天早上刚改的价，这时候不去玩，更待何时啊？”
林笙端起炒好的青椒炒蛋放在餐桌上，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晓雅，我明天想收拾一下家里，书架上的书都乱了，想重新整理分类，顺便把月底考试的复习资料理一理，作业也得写完。要不我们周日再去动物园吧？周日人可能还少点。”
“周日啊……”张晓雅在那边顿了一下，大概是在跟家人商量，林笙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张妈妈问“怎么了？”的声音，然后是张晓雅小声的回答。过了几秒，她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雀跃，“行啊，周日就周日，我和我妈说，她也说周日人少。反正淡季票价能维持挺久的，也不急这一天。那我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周日上午九点我去你家楼下等你，咱们坐3路公交去，直达动物园门口。”
“好，到时候联系。对了，你刚才说要发攻略给我？”林笙拿起筷子，夹了块青椒尝了尝，咸淡刚好，带着点微微的辣意，很开胃。
“哦对！我这就发你微信，里面还有喂食时间表呢，咱们能赶上熊猫吃饭的时间！”张晓雅的声音里满是期待，“不说啦，我妈催我吃饭呢，排骨要凉了。”
“嗯，那我先挂啦，拜拜。”
“拜拜，周日见！”
挂了电话，林笙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端到餐厅的桌子上。她坐下后，拿起筷子，慢慢吃着饭，青椒的微辣混着鸡蛋的香嫩，配着松软的米饭，味道很舒服。
吃完饭后，她把碗筷收到厨房，先在水池里放了点洗洁精，用抹布仔细地擦着碗碟，泡沫在水里浮起又破灭，映着厨房的灯光像撒了把碎银。洗好的碗碟被她放进消毒柜，按下开关时，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然后她擦了擦料理台和餐桌，连带着地上的几滴水渍也一并擦干净，动作熟练而有条理，像在完成一件精心的艺术品。
回到房间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开了灯，暖白色的灯光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她坐在书桌前，摊开课外书，却没什么心思看书，感觉有点无聊。
她拿起手机，给张晓雅发了条消息：“要不要打两把游戏？”
没过几秒，张晓雅就回了消息，还附带一个兴奋的表情包：“来啊！等我五分钟，我刚把碗洗完，我妈让我再吃个苹果，马上就好！”
林笙笑了笑，点开游戏图标。登录界面弹出时，她看到自己的游戏头像还是去年和张晓雅一起设置的，是两个Q版闺蜜头，底下写着“永不散场”。
等张晓雅上线的间隙，她点开自己的战绩页面，发现上次组队还是三天前，那时候她们打了三局，赢了两局，最后一局因为张晓雅突然被妈妈叫去倒垃圾而输掉了。正看着，张晓雅的头像亮了起来，发来一句“准备好了，冲！”
两把游戏玩下来，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第一局她们配合得格外默契，林笙玩辅助，张晓雅玩射手，一路过关斩将，十分钟就推掉了对方的水晶。第二局遇到了比较厉害的对手，打得有些胶着，最后在基地被推掉前反杀了对方，险胜一局。结束游戏时，两人都有点累了，对着麦克风打了个同步的哈欠，互相道了晚安才下线。
林笙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小区里很安静，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像守护夜晚的哨兵。远处的马路上偶尔有汽车驶过，灯光在黑暗中划出两道光带，又很快消失在夜色里。楼下的花园里，白天孩子们追逐的痕迹还在，秋千微微晃动着，像是还在回味傍晚的热闹。
她关掉房间的灯，躺在床上，盖好被子，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墨香和饭菜香。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下午图书馆的时光，排球馆传来的笑声，还有张晓雅蹦蹦跳跳的样子。她轻轻笑了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好像又回到了图书馆，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桌面上，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江楚年坐在对面，低头在稿纸上写着什么，显得格外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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