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旧墨香

周五下午的阳光斜斜切进走廊，没有上课铃的催促，空气里飘着点松快的味道。美术社的社员抱着画具往活动室走，排球社的女生有说有笑的朝着排球室走，各班教室大多空着，只有图书馆所在的行政楼，安静得能听见风扫过树叶的声音。

学校的图书馆，在高一时被征作书法社的活动点，去年社团解散后，便恢复了原样。林笙背着书包上三楼时，陈老师正站在借阅台前盖章，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去年是学校书法社的指导老师，书法社解散后，如今在图书馆做管理员，倒也清闲。

“陈老师。”林笙喊了一声。

陈老师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笙笙来了。”他侧身指了指靠窗的位置，“新到的几本碑帖放那儿了，你上次说想找《曹全碑》的拓片。”

“谢谢陈老师。”林笙放下书包，熟门熟路地走到靠窗的桌子旁。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她还记得去年在这里练书法时，墨汁滴在这张桌上，留下过一小片浅灰的印记，如今被磨得几乎看不见了。

陈老师低头继续整理借阅登记，林笙翻开碑帖，指尖刚触到纸面，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见江楚年站在那里，校服拉链拉到一半，手里捏着本数学练习册，目光先往靠窗的位置扫了一眼，落在她身上时，脚步轻轻顿了顿，像是确认了什么，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陈老师。”他先打了招呼，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大概是怕吵到图书馆的安静。

“嗯，六班的江楚年是吧。”陈老师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今天没去打球？”

“昨天下雨，操场还没干。”他应着，视线又悄悄落回林笙摊开的碑帖上，挠了挠头，“这是隶书？”

林笙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嗯，《曹全碑》的拓片。”

江楚年“哦”了一声，没再多说，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摊开手里的数学练习册——封面印着“高二同步习题”，和桌角陈老师刚整理好的教辅是同一系列。他把练习册往桌上放时，动作轻得有点刻意，像是怕弄出声响。林笙抬眼瞥了一下，没说什么，低头继续描摹拓片上的字迹。

阅览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行政楼侧面的室内排球馆离得不远，张晓雅的笑声混着排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飘进来，林笙听见了，嘴角悄悄弯了弯。

过了会儿，林笙翻页时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橡皮，滚到了两人中间的空地。她刚要弯腰，江楚年已经先一步捡了起来。递过来时，他的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分开。

“谢谢。”林笙轻声说，缩回手时，只把橡皮往笔袋里塞，没多想什么，脸却微微发红，带着些许少女的娇羞。

江楚年也收回手，放在练习册上，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刚才那下触碰很轻，却让他忽然想起高一的时候，也是在这图书馆。他伸手够最高层的一本习题册，指尖撞上另一道同样伸过来的手，那女生慌慌张张缩回手，小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就跑，发梢扫过书架时，带起淡淡的栀子花香，清清爽爽的，像初夏清晨的花田。

那时他看清了她的侧脸，只是当时隔着几排书架，她没注意到他。经过了运动会，他知道了她叫林笙，心里像揣了颗糖，悄悄化开一点甜。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个解题步骤，又觉得哪里不对，用橡皮轻轻擦掉，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这安静。擦着擦着，笔尖不知怎么在纸上画了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星星，他赶紧用力涂掉，耳根有点发烫。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各自盯着眼前的书页。阳光在桌面上慢慢移动，把两人的影子投在中间的空地上，偶尔随着微风轻轻晃一下，像在无声地碰触角。

陈老师整理完登记册，拿起保温杯往茶水间走，经过他们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又什么也没说，轻轻带上门。

夕阳爬到窗沿时，走廊里传来张晓雅的声音，隔着门板有点模糊：“林笙！快出来呀！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放学了，该回家啦！”

林笙合上碑帖，开始收拾东西。江楚年也跟着合上书，看着她把东西放进书包，手指在练习册封面上轻轻敲了敲，没说什么。

“我先走了。”林笙背上书包，朝他点了点头。

江楚年抬眼，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也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林笙转身往门口走，张晓雅已经在走廊里等了，看见她就伸手挽住胳膊：“可算出来了，排球馆那边刚结束，陈老师说你在里面，我就没敢进去吵。”

两人说着话往楼下走，林笙回头看了一眼图书馆的门，玻璃上映着夕阳的光，把里面的身影衬得有点模糊。

江楚年在原地坐了会儿，才拿起练习册起身。窗外的风穿进阅览室，带着操场雨后的清新，还有点旧书页里的墨香，缠缠绕绕地漫在空气里。他低头看了眼草稿纸，刚才画星星的地方，被橡皮涂得有点发皱，像个被小心藏起来的、带着点幼稚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