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刚搬楼层时，班主任站在三楼走廊里说：“以后二班在东头，六班在西头，对门邻居了。”中间隔着厚实的墙壁，谁也望不见谁，只在课间开门时，能听见对门传来的模糊动静。
早读的铃声漫过走廊时，林笙坐在二班靠窗的位置，欣赏了下窗外的银杏树，便摊开语文课本，随着同学们的声音一起朗声读了起来。梁老师教着两个班的语文，敲了敲黑板：“林笙，领读《兰亭集序》第一段。”
她清了清嗓子，抬眼看向全班：“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声音比昨天主席台上更清脆，像带了晨露的风铃，蓝白色校服袖口卷到小臂，晨光落在课本上，洇开一小片暖黄。对门六班的早读声隐约穿墙而来，混着这边的朗朗书声，像两支交错的曲子。
对门教室里，江楚年把数学练习册藏在语文课本下，笔尖飞快地演算着。墙壁那头的领读声很清晰——这几周总在早读时听见，干净又稳当。昨天运动会开幕式，主席台上响起这道声音：“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我是高二2班的林笙……”他记住了这个名字，像在心里落了颗小石子。
“江楚年！”梁老师的声音突然砸进来，粉笔头“啪”地落在他桌上，“早读你做数学题？把本子拿过来！”
他手忙脚乱地合练习册，抬头时撞见梁老师叉腰：“你听听墙那头林笙，领读多专注？都是对门同学，就不能学学人家？”
耳朵贴了贴墙壁，林笙刚好念到“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声音穿过墙缝，脆生生的，比昨天听着更亲近。他把练习册递过去，耳根悄悄发烫。
早读结束的铃声刚落，数学张老师抱着教案走进二班，目光扫过全班：“上周运动会前布置的那页数学作业，大家今天都整理好，课代表抽空收齐，放学前送到我办公室就行。”
话音刚落，后桌的张晓雅突然拽了拽林笙的衣角，声音发急：“笙笙！我作业忘带了！昨天晚上收拾书包时随手放桌上，早上急着出门压根没想起！”
林笙回头看她，张晓雅正对着空书包打转，指尖捏着笔杆发白：“课代表肯定中午就开始收了，我妈中午才下班，回家拿肯定赶不及……你能不能把你的借我对对？我赶紧在空白本子上抄一遍，就照你的格式补，不然真要被记缺交了。”
“别急，”林笙从抽屉里抽出自己的数学作业本，往后递了递，“我上课前不用，你抓紧时间抄，上课前还我就行。”
“太够意思了！”张晓雅接过本子，立刻埋头在草稿纸上划拉，笔尖在纸上沙沙响。林笙转回身整理课本时，瞥见张老师正靠在讲台边翻教案，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上课铃响时，张晓雅准时把作业本塞回林笙手里，指尖还沾着点墨水：“抄完了抄完了！中午请你吃蓝莓味的棒棒糖！”
林笙笑着把本子放进抽屉，刚坐直身子，数学老师已经开始在黑板上写例题了。
一上午的课过得很快，第六节课下课铃刚响，走廊里就传来脚步声。体育老师王老师站在二班门口，扬声说：“六班体育老师请假，今天最后两节课，二班和六班合堂上体育，操场集合啊。”
林笙刚把课本放进桌肚，张晓雅就凑过来：“合堂哎！人多热闹，等下自由活动去跳绳不？”
“再说吧，”林笙笑着点头，往窗外看了眼，“我可能想早点回教室收拾东西。”
体育课铃声响时，两班同学陆续往操场走。王老师吹了声哨子：“先热身，绕操场跑三圈！速度跟上！”
大家排着队往前冲，林笙跑第二圈时落在中间，碎发被汗打湿贴在脸颊。抬手别头发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江楚年从她身边跑过，忽然放慢速度，跟她并排。他穿的蓝白色校服拉链松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乱翘。
“跑慢点？”他侧头看她，语气随意，“后面没人催。”
林笙愣了一下，笑了笑：“体力不行，快不了。”
“我也觉得慢跑舒服。”江楚年跟上她的节奏，目光落在她别头发的手上，“梁老师今早还夸你朗读，说比平时更清亮。”
“是吗？”林笙有点意外，低头看跑道，嘴角悄悄弯了弯，“可能是早上比较清醒吧。”
第三圈快到终点时，林笙的鞋带松了。弯腰系鞋带时，江楚年也停了下来，靠在栏杆上等她，手里转着刚摘的狗尾巴草：“不急，王老师不催。”
“好了。”她直起身，他把狗尾巴草往她面前递了递，像逗小孩：“给你，奖励跑得快。”
林笙没接，笑着摇摇头：“幼稚。”
他也不尴尬，把草塞回口袋，跟着她往终点走。风掀起两人的蓝白色校服衣角，轻轻碰在一起，又很快分开，像在说悄悄话。
自由活动的哨声刚响，张晓雅就拽着跳绳跑过来：“笙笙，我找了几个女生组队，来不来？”见林笙摇头，她又晃了晃绳子，“那我先去啦，等下放学，我在操场等你！”说完便蹦蹦跳跳地扎进了女生堆里，彩色跳绳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弧线。
林笙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转身找到王老师：“老师，我想提前回教室收拾下书包，等下放学能快点走。”
王老师挥挥手：“去吧，注意安全。”
她转身往教学楼走，路过篮球场时，瞥见江楚年正被男生们围着抢球，蓝白色校服在阳光下晃得人眼亮。
回到二班，林笙打开书包开始收拾，把张晓雅托她帮忙收拾的作业本也一并放进书包侧袋。刚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去，就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她拉上拉链起身开门，正撞见江楚年背着书包往对门六班走——大概也是提前结束活动回来的，额角还挂着薄汗，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见她开门，脚步顿了顿。
“回得挺早。”他先开了口，语气自然。
“嗯，收拾完了。”林笙点点头，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手，好像捏着片叶子。
“走了？”他问。
“嗯，明天见。”林笙说完，轻轻带上了二班的门。
江楚年看着门板合上，才转身进了六班。教室里空荡荡的，他走到座位旁，摊开手心——是片压得很平的银杏叶，下午在操场捡的。刚才在走廊想递给她，又想起她笑他“幼稚”的样子，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他把银杏叶夹进语文课本，指尖划过书页，心里有点懊恼，又有点甜。
林笙下到一楼，张晓雅正靠在操场入口的栏杆上晃腿，看见她就喊：“你可算下来了！我们快走吧！”
“嗯，我们走吧。”林笙笑了笑，和她并肩往校门口走。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林笙想起江楚年递狗尾巴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是有点幼稚，却不招人烦。
晚风拂过发梢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很轻，却有点甜。
校门口，江楚年背着书包往公交站走，语文课本里的银杏叶被体温焐得暖融融的。他想起林笙站在门口说“明天见”时，睫毛在走廊灯光下投的小影子，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下次，下次一定找个不幼稚的理由，把叶子给她。
这个秋天，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借着穿堂的风，悄悄往心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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