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坐在后座,镜片后的目光穿过飞扬的尘土,精准地锁定了围挡边那个小小的身影。
也看到了李达康大步流星地走向她。
高育良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李达康找她干什么?在这种敏感时刻?!
他看见黎云抬头,安全帽下的小脸冻得通红,鼻尖也红红的,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
可下一秒,她对着李达康咧嘴一笑,那笑容灿烂得刺眼!高育良的呼吸一窒!一股酸溜溜的醋意猛地窜上心头!比喝了一整瓶陈醋还难受!
他看着她冻红的脸颊,心疼得要命!这丫头,天寒地冻的跑工地来干嘛?也不知道多穿点!李达康这个工作狂,就知道压榨人!
接着,他看到李达康板着脸训斥黎云,语气硬邦邦的。高育良眉头紧锁!心里暗骂:李达康你凶什么凶!她一个女孩子容易吗?!
可黎云的反应让他更不是滋味了!
她非但没被吓住,反而一扬下巴,伶牙俐齿地顶了回去:“李书记!我这叫理论联系实际!实践出真知!您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嘛!”
那副又倔又灵的小模样,看得高育良心里又酸又痒!
这丫头!对着他高育良就是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要么就是冷冰冰的“高书记”!对着李达康倒敢顶嘴了?还笑得那么没心没肺!
一股无名火混着浓浓的醋意在他胸腔里翻腾!他恨不得立刻下车,把那个冻得鼻尖通红的小兔子拽回车里捂暖和了!
更让他心塞的是,李达康被黎云顶了嘴,居然没发火!李达康那是什么人?出了名的铁面阎王!训起人来能让人脱层皮!
可此刻,他居然只是板着脸说了句“少贫嘴!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语气听着严厉,可那眼神……高育良看得分明!那眼神里分明闪过一丝纵容?!
黎云还冲李达康做了个鬼脸!
高育良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真皮座椅的边缘!
这丫头!她都没对他做过鬼脸!她对他要么是气鼓鼓的愤怒,要么是疏离的礼貌,要么就是那天在电话里炸毛的“大骗子”!
凭什么对李达康就能这么放松?!
黎云蹲下身,继续和工人讨论图纸,只留给李达康一个专注的后脑勺。
李达康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
高育良死死盯着李达康的背影。
他看到李达康的目光,久久地、深深地落在黎云那缩成一团、却无比专注的侧影上。
寒风吹乱了她的碎发,冻红了她的小脸。李达康就那么看着,眼神复杂难辨。
高育良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
那眼神!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探究,但高育良敏锐地捕捉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一种被吸引的、带着温度的……专注!
李达康!他也……?!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高育良的脑海,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危机感和占有欲!
不行!绝对不行!黎云是他的!是他先发现的!虽然搞砸了,但他已经在拼命弥补了!
他几乎要推开车门冲过去!
但下一秒,理智强行拉住了他。
他看到了黎云专注工作的样子,那倔强的背影,和他记忆里那个在城郊小院埋头清理碎瓷片的女孩,重叠在一起。
她依旧是那个黎云。那个独立、鲜活、有着自己光芒的黎云。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高育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醋意和冲动。他不能重蹈覆辙!不能再犯控制欲的错误!
黎云现在还在生他的气,气他隐瞒高小凤的事。他得尊重她的空间,得让她看到他的改变!
李达康……哼!
高育良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起来,带着一丝冰冷的战意。
想跟他争?那就试试看!
他高育良看中的人,绝不会轻易放手!
他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手段(正当的!!!!),让黎云重新看到他,信任他!
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算计,但他会用行动证明,他才是那个真正懂她、珍惜她的人!
“开车。”高育良声音低沉地吩咐司机,目光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工地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车子启动,缓缓驶离。高育良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刚才那股汹涌的醋意和危机感,此刻沉淀为一种更坚定的决心。
黎云心里有他。他知道。
虽然她现在还在生气,虽然李达康的出现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但他不会退缩。他犯的错,他认。他欠她的坦诚,他给。该赔罪赔罪,该等待等待。
至于李达康?
高育良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霸总式?)
想挖墙脚?门儿都没有!
车子驶离工地,高育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刚才黎云冻得通红的小脸和李达康凝视她的眼神,像两根刺,扎在他心尖上。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他猛地睁开眼,对前排司机道:“去暖香阁。”
暖香阁是汉东有名的老字号点心铺子,以各种热腾腾的现烤糕点和滋补甜汤闻名。
高育良亲自下车,在店员惊讶的目光中,仔细挑选了几样黎云平时爱吃的点心。刚出炉的核桃酥、软糯的桂花糖藕、还有一盅温热的杏仁酪。
“打包,保温。”他言简意赅。
黎云在工地冻得够呛,和王师傅核对完最后一个细节,才哆哆嗦嗦地准备离开。刚走到工地门口,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
车窗降下,露出高育良的脸。“上车。”他声音不高,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黎云脚步一顿,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又上来了。她撇撇嘴,故意绕开车子往前走:“不用麻烦高书记!我坐公交!”
高育良推开车门下车,几步就追上她,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寒风里,他脱下自己的羊绒围巾,不由分说地、动作有些笨拙地往黎云脖子上绕。
黎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你干嘛!”
“别动!”高育良语气有点急,动作却放轻了,小心翼翼地把带着他体温的围巾裹紧她冻得发红的脖子和脸颊,只露出一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
那围巾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书墨和古龙水混合的味道,瞬间将黎云包裹住。
她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更烫了,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上车。”高育良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外面冷。”
黎云看着他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耳朵,再看看他手里提着的、印着“暖香阁”logo的纸袋。
她心里那点硬气,像被戳破的气球,“噗”一下泄了。她别扭地低下头,小声嘟囔:“就这一次。”
然后飞快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高育良看着她那副明明妥协了还要嘴硬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也跟着上了车。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
高育良把那个“暖香阁”的纸袋塞进黎云怀里:“吃点热的。”黎云抱着暖烘烘的纸袋,鼻尖嗅到诱人的甜香,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她脸一红,赶紧打开袋子。
核桃酥的酥皮金黄,桂花糖藕冒着热气,杏仁酪散发着浓郁的奶香。都是她爱吃的。
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正襟危坐的高育良。
他侧脸线条冷峻,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刚才那个强硬给她围围巾的人不是他。
黎云心里有点酸,有点甜,更多的是乱糟糟的。
她拿起一块核桃酥,小口小口地啃着,暖意和甜香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冻僵的手指也暖和起来。
“好吃吗?”高育良忽然开口,声音低沉。黎云差点噎住,含糊地“嗯”了一声。
“慢点吃。”他递过来一张纸巾。
黎云接过纸巾,擦擦嘴角的酥皮渣,心里更乱了。
这老狐狸搞什么温情攻势!
车子停在黎云宿舍楼下。
黎云解开围巾,想还给他。
高育良却摆摆手:“戴着吧,外面冷。”
黎云捏着柔软的羊绒围巾,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和他的味道。“那个谢谢你的点心。”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嗯。”高育良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黎云看不懂的深邃,“黎云……”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气我瞒着你,气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带着前所未有的坦诚。
“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在改。”
“高小凤那边,离婚手续已经在走最后流程了。很快就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还有……”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试图安排你、控制你、利用你。”
“我只想在你需要的时候,能为你做点什么。比如送条围巾,买点吃的。”
“仅此而已。”
他说完,车厢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暖气出风口细微的嗡鸣。
黎云抱着那个空了的点心纸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边缘。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生气吗?当然气!气他瞒了那么久!委屈吗?也有!凭什么他要承受这些破事?
可是听着他笨拙又真诚的坦白,看着他眼底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她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气了?
“我、我上去了。”她猛地拉开车门,逃也似的跳下车。
“黎云!”高育良叫住她。
黎云脚步一顿,没回头。
“围巾下次还我。”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黎云脸一热,头也不回地冲进宿舍楼:“知道啦!啰嗦!”
高育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那番话,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但他知道,他必须说。
他不能再躲在“高书记”的身份后面。他要让她看到真实的、正在努力改变的高育良。
虽然笨拙,虽然可能还不太合格。
但他会继续。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备注为“小云”的号码。删删改改,最终只发过去两个字:“晚安。”
然后,他收起手机,对司机说:“回省委。”
车子启动,驶入夜色。
高育良看着窗外掠过的灯火,疲惫的脸上,却带着一丝久违的、真实的轻松。
他知道,黎云心里的冰,已经开始融化了。
而他,有的是耐心,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