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蝉鸣总带着股不肯罢休的执拗，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隙，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弄堂深处，两个半大的小子正围着一棵老槐树较劲，个子稍矮的那个涨红了脸，手里紧紧攥着半块麦芽糖，另一只手还在不停地抹着脸上的汗。
“苏昱，把糖还给小胖！”沈归站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点无奈。
他比苏昱高出小半个头，眉眼已经初显日后的轮廓，只是此刻额角还沾着点灰，显然是刚从什么地方爬起来。
苏昱梗着脖子回头，眼睛瞪得溜圆：“凭什么？是他自己笨，放在石头上被我看见了！”他年纪小，道理却讲得理直气壮，仿佛抢别人东西的不是他。
沈归叹了口气，没再跟他争，转头看向气鼓鼓的小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递过去：“小胖，这个给你，比麦芽糖甜，别跟他计较了。”
小胖看了看沈归，又看了看苏昱手里的麦芽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糖，嘟囔着跑开了。
“你干嘛给他糖？”苏昱不乐意了，把麦芽糖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地抱怨，“明明是他自己不小心。”
沈归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带着点刚在外面疯玩的温度：“他是客人，你是主人，哪有主人抢客人东西的？”
苏昱被他揉得晃了晃脑袋，想躲开，却被沈归轻轻按住了后颈。“走吧，回家了，阿姨该做好饭了。”
那时候的苏昱还不知道，沈归口袋里的水果糖是攒了三天的零花钱买的，本来想留着给他当零食。
日子像弄堂里流淌的水，不急不缓，却把两个孩子的影子越拉越长。
2
上了初中，苏昱的性子愈发显露出来。他长得快，身量抽条似的往上蹿，眉眼清俊，只是那股子傲娇劲儿也跟着长。
数学课上，老师抽查作业，他支支吾吾半天拿不出本子，下课后被沈归堵在走廊里。
“作业呢？”沈归皱着眉，手里还拿着刚发下来的数学卷子，上面是鲜红的满分。
苏昱别过脸，踢着脚下的石子：“忘了写。”
“忘了？”沈归的声音提高了点，“我昨天晚上还提醒你了。”
“我乐意！”苏昱猛地抬头，眼睛里带着点倔强的红，“你管我！”说完转身就想走，却被沈归一把拉住。
“跟我来。”沈归的语气不容置疑，拉着他往教室后面的空处走。那里堆着些旧桌椅，平时没什么人去。
沈归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数学笔记本，又拿出一支笔，摊开本子：“我给你补，今天必须弄懂。”
苏昱别别扭扭地坐下，心里憋着气，却没再反驳。
沈归讲题的时候很认真，声音不高不低，条理清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侧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苏昱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不知怎么就消了大半，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讲这么慢，谁听得懂。”
沈归抬眼看他，眼底带着点笑意：“那我再讲一遍，这次快点？”
“不用了！”苏昱赶紧打断他，拿起笔在本子上划拉着，“我会了。”
沈归看着他故作镇定的侧脸，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知道，苏昱就是这样，明明心里服了软，嘴上却总要硬撑着。
高中的教室在三楼，靠窗的位置总能看到操场上的篮球架。
苏昱不爱运动，却总喜欢在课间趴在窗台上，看沈归在球场上打球。
沈归打球很厉害，运球、投篮，动作干净利落，总能引来场边女生的尖叫。
有一次，沈归投进一个三分球，转身时正好对上苏昱的目光，他笑着朝苏昱挥了挥手。
苏昱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过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同桌的女生看到了，打趣道：“苏昱，你看沈归看得那么入神，是不是崇拜他啊？”
苏昱嘴硬道：“谁看他了，我看风景呢。”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甜。
沈归打完球回来，满头大汗，把一瓶拧开的矿泉水递到苏昱面前：“喝口水。”
苏昱接过水，没看他：“谢了。”
“刚才看我打球了？”沈归在他旁边坐下，语气里带着点揶揄。
“没有。”苏昱的声音更轻了。
沈归低笑了一声，没再拆穿他，只是拿起毛巾擦着脸，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苏昱泛红的耳根上。
3
大学毕业后，两人都留在了这座城市工作。沈归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苏昱则找了份专业对口的工作。
他们还像以前一样，经常凑到一起。苏昱租的房子离公司远，沈归就每天早上开车去接他，晚上送他回来。
有一次，苏昱因为一个项目出了错，被上司狠狠批评了一顿，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下班的时候，他磨磨蹭蹭地走到楼下，看到沈归的车停在路边，沈归正靠在车边等着他。
“上车。”沈归打开车门。
苏昱坐进车里，一句话也不说，脸色阴沉得可怕。
沈归没问他发生了什么，只是把车开得很稳。快到苏昱家的时候，他把车停在了一家甜品店门口：“等我一下。”
没过多久，沈归拿着一个草莓蛋糕回来，递到苏昱面前：“你最喜欢的，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点。”
苏昱看着那个蛋糕，眼眶突然就红了。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有时候很任性，可沈归总是这样，无论他多生气，多无理取闹，都会包容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哄他开心。
“沈归，”苏昱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哽咽，“我是不是很没用？”
沈归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和小时候一样轻柔：“没有，你只是这次不小心。下次注意点就好了。”
苏昱没说话，只是拿起叉子，一口一口地吃着蛋糕。
草莓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心里的委屈和烦躁也好像被这甜味冲淡了不少。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掠过，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昱偷偷看了一眼沈归，他正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苏昱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好像也不错。
只是那时候的他，还不明白这个念头背后，藏着怎样深沉的情感。
他只当这是多年的习惯，是兄弟间的情谊，却不知沈归的心里，早已为他种下了一片深情的海。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