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的风裹着消毒水味灌进衣领时,李淇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屏幕上跳着合伙人的未接来电,最后一条短信停留在“你会后悔的”——发送时间,正好是他走出律所大门的那一刻。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内袋,那里揣着甘昀刚发来的加密云盘密钥,纸角被汗浸得发皱。
聋人社区的铁门虚掩着,门柱上的声控灯坏了好些天,李淇跺脚时,只有隔壁楼的灯应声亮了。他刚推开门,就看见蒋亮蹲在石桌旁修水管,马兰举着手机给他打光,屏幕上的手电筒光圈在地面晃出细碎的光斑。听见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马兰手里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保是她弟弟穿工装的照片,笑容亮得像晒过的棉花。
“他们找来了?”蒋亮的口型夸张,虎口的疤在光线下泛着白。李淇摇摇头,刚要开口,社区的公告栏突然“吱呀”响了一声。那是块铁皮搭的旧板子,此刻被人从外面推开条缝,手机摄像头的红光在黑暗里闪了下。
“甘昀说,金松峰的侄子这两天在社区附近租了房子。”李淇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公告栏后那片灌木丛,“他在等我们把证据交出去。”蒋亮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手语打得又快又急:“上周有陌生人来问社区的监控录像,说要拍公益宣传片。”李淇的心沉了沉——社区的监控主机就在蒋亮的工具房里,那里还堆着他偷偷备份的合同副本。
三更天时,工具房的锁被撬开了。李淇是被铜铃的响声惊醒的,钥匙串挂在门把手上,被风刮得不停撞门板。他摸黑爬起来,看见蒋亮举着扳手站在工具房门口,马兰攥着手机,屏幕照出满地狼藉——装合同的铁盒被撬开,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最底下压着的U盘不见了。
“是老王。”马兰的声音发颤,指尖指着墙角的脚印,“他昨天还来借过扳手,说家里水管漏了。”李淇认得那个脚印,是双旧胶鞋,鞋跟磨得歪了边——上周帮社区修水泵时,他见过老王穿这双鞋。
天边泛白时,金松峰的电话打来了。李淇接起,听筒里飘着熟悉的雪茄味:“李律师,我侄子说,有份文件上沾了你的指纹。伪造公文可是重罪,你说要是捅到检察院,恒信律所的招牌还能挂几天?”李淇捏着手机,指节泛白,忽然听见背景音里有铜铃响——是他钥匙串上那只,原来U盘早被掉了包。
“你母亲住的疗养院,下个月要涨护理费了吧?”金松峰的声音像淬了冰,“我认识院长,打个招呼让她住单人间,怎么样?”李淇猛地挂了电话,转身冲进厨房,马兰正在烧开水,壶底的火苗舔着铝壁,发出“滋滋”的响。他看见窗台上摆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支野菊,是昨天蒋亮从后山摘的,此刻花瓣被风吹得抖个不停。
“他们抓了老王。”蒋亮的手语带着抖,“刚才社区群里有人发照片,老王被塞进车里,脖子上还挂着那只U盘。”李淇摸出手机,甘昀发来条新消息:“云盘被远程锁定了,对方用的是你的密钥。”他忽然想起昨天帮马兰修手机时,曾把密钥存在她的备忘录里——当时她弟弟的照片在屏幕上亮着,他分了神。
中午的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发软,李淇站在金氏大厦楼下,手里捏着份空白合同。旋转门里走出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是金松峰的侄子金明,手里把玩着只U盘,正是从工具房偷走的那只。“李律师,我叔说你要自首?”金明笑得得意,露出颗歪牙,“也是,总不能让你妈在疗养院被人戳脊梁骨。”
李淇没说话,只是把合同递过去。金明接过来翻了两页,突然“嗤”地笑出声:“这是什么?你把城东项目的贿赂记录当废纸给我?”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了,接起后脸色骤变——是甘昀用匿名号码发的邮件,附件是他和审计员的聊天记录,时间戳显示就在上周。
“你以为云盘里只有公文?”李淇的声音很轻,风卷着他的话飘进旋转门,“你侄子用空壳公司洗钱的流水,我早备份了。”金松峰的车就停在路边,车窗降下,他脸上的笑容僵了,雪茄灰落在昂贵的西裤上,烫出个小黑点。
社区的声控灯在傍晚修好了。蒋亮踩着梯子拧灯泡时,李淇在底下递工具,马兰举着手机录像,说要发在社区群里当纪念。灯泡亮起的瞬间,照亮了石桌上的铜铃——是李淇送的,说以后谁晚归,只要晃响铃铛,就有人来开门。
“老王被放回来了。”马兰突然开口,声音还有点哑,“他说金松峰的人打他,让他指认是你偷了合同。”李淇抬头,看见蒋亮正对着灯泡笑,虎口的疤在光线下淡了些。远处的楼里飘来饭菜香,有人用手语喊“吃饭喽”,影子投在墙上,像群跳舞的蝴蝶。
手机震了下,是甘昀发来的判决书照片,金松峰和侄子因伪造公文、洗钱被提起公诉。李淇摸出钥匙串,铜铃在手里轻轻晃,响声混着社区的笑声,像串被风吹响的风铃。他忽然想起母亲教他的“平安”手势,拇指碰了碰钥匙串,这次没再躲。
夜色漫上来时,李淇站在社区的公告栏前,看着新贴的通知——市残联要给社区装新的声控灯,下面签着蒋亮和马兰的名字。远处的路灯亮了,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铺到工具房门口,那里的铁盒已经修好,里面躺着份新合同,甲方写着“聋人社区”,乙方留白。
风穿过巷口,铜铃又响了。李淇抬头望,社区的窗口亮得比往常更密,像有人把星星摘下来,串成了能照路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