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沈夜几乎成了林晚的影子。
除了上课和必须分开的时间，他总是出现在她身边。图书馆闭馆，他必定等在门口；画室出来，他准时出现在走廊拐角；甚至她去上公共选修课，他也会“恰好”出现在同一间大教室的后排。他不再刻意高调地宣示主权，但那种无声而强大的守护姿态，却比任何公开的亲密都更具压迫感。
他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林晚与外界所有的潜在危险隔绝开来。
那个穿连帽衫的跟踪者如同鬼魅般消失了，再没有出现过。校园里的流言蜚语似乎也慑于沈夜冰冷的气场，渐渐平息下去。
然而，林晚的心并没有因此平静，沈夜那晚的回避和痛苦的眼神，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里。他越是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她越是清晰地感觉到那份保护之下汹涌的暗流。她不想永远做被他护在羽翼下的雏鸟。
她开始留意。
留意沈夜接电话时瞬间绷紧的侧脸线条；留意他偶尔望着远方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沉的阴郁；留意他那本从不离身、却再也没有在她面前翻开过的黑色笔记本。
她心中的疑虑如同藤蔓般滋长，最终指向了一个模糊却让她心惊的方向——那个神秘的跟踪者，以及沈夜讳莫如深的秘密，或许都与他的家庭有关。那本诗集里冰冷的孤独和宇宙洪荒般的意象，是否也源于此？
一个偶然的机会，林晚在图书馆整理积压的旧校报合订本时，指尖无意间拂过一份泛黄的报纸。日期是大约七年前。她的目光被社会版角落一则不起眼的简讯吸引：
【本市讯】昨夜，城西“星海苑”别墅区发生一起严重家庭纠纷，惊动警方。据悉，涉事业主沈某（知名企业家）与其妻子发生激烈争执，其妻情绪失控……具体原因警方仍在调查中，暂无人员伤亡报告。
“星海苑”？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她记得沈夜有一次随口提过，他家以前住在城西的星海苑。
沈某……知名企业家……
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她心中渐渐清晰，带着冰冷的寒意。
几天后，林晚在图书馆的过期期刊阅览室查找资料时，在一本旧的艺术杂志上，看到了一幅获奖的摄影作品。照片抓拍的是一个露天画展的角落：一个气质温婉、眉眼间带着淡淡忧郁的年轻女子，正专注地低头作画。阳光透过树荫洒在她身上，画面宁静美好。
吸引林晚的，不是照片本身，而是照片下方小小的作者署名和简介：《画境》 摄影：陈默。模特：苏澜（青年画家，已故）。
苏澜！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林晚脑中炸响！
她猛地想起沈夜笔记本里夹着的那张泛黄的速写纸背面，那行极其模糊、几乎被橡皮擦去的铅笔小字——“……澜……”！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席卷全身！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苏澜，就是沈夜画夹里那张女人速写的原型！而且……已故？！
林晚的手指微微颤抖，迅速翻到杂志的版权页，找到了那期杂志的出版日期——八年前。
八年前……七年前的星海苑家庭纠纷……已故的青年画家苏澜……沈夜父亲沈某……
一个可怕的、令人窒息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晚！
她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冲出图书馆，连借阅卡都忘了拿。她需要找到沈夜！她需要确认！她需要……拥抱他！
她跑到沈夜常去的露天篮球场，夕阳的余晖将塑胶地面染成一片暖金色。沈夜果然在，正一个人对着篮筐练习投篮，汗水浸湿了他的黑色背心，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力道。
“沈夜！”林晚气喘吁吁地跑到场边，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和急切。
沈夜的动作顿住，篮球从他手中滚落，在地面上弹跳了几下。他转过身，看到林晚煞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眉头瞬间拧紧，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晚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依旧冷峻却难掩担忧的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个可怕的猜想像巨石压在她胸口，让她喘不过气。她该问吗？问他母亲是不是那个已故的画家苏澜？问他七年前星海苑的那场“家庭纠纷”是不是导致了他母亲的死亡？问他父亲……？
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深沉的疲惫，林晚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她猛地扑进他怀里，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他汗湿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汗水和阳光气息的胸膛。
“沈夜……”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说的心疼，“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窥探了你拼命想要隐藏的伤口。
对不起，我无法分担你沉重的过往。
对不起，我让你一个人背负了那么多孤独和痛苦……
沈夜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和带着哭腔的道歉弄得身体一僵。他低头看着怀里微微颤抖的女孩，感受着她紧紧环抱着他的力量，那是一种带着心疼和决绝的拥抱。
他瞬间明白了。
她知道了。
他高大的身躯在夕阳下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死紧，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
他闭上眼，将下巴重重地抵在她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压抑的颤抖。
所有的防备，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没有说话。只是更紧、更紧地抱着她，仿佛抱着狂风暴雨中唯一的浮木。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在林晚的脖颈上，滚烫得惊人。
夕阳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空旷的球场上。
晚风吹过，带着夏末的凉意。篮球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塑胶地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