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他低声唤她,声音里充满了浓重的疲惫和一种失而复得的依赖,“别离开我……”
“不会!”林晚用力地回抱着他,声音斩钉截铁,“沈夜,看着我!”
沈夜缓缓抬起头。
林晚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去看阿姨的画,看属于我们的星星。陈默拍他的《星尘之舞》,让他去拍,他永远拍不到我们看到的星光!”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紧紧依偎在一起。沈夜看着林晚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温暖的光芒,心头的冰冷和愤怒终于被彻底驱散。他紧抿的唇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历经风暴后的、真实的释然和力量。
他收紧手臂,将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仿佛抱住了整个宇宙中最珍贵的星光。
“好,”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我们回家。”
美术馆外的喧嚣被隔绝在身后!沈夜牵着林晚的手,一路沉默地回到他们租住的、离学校不远的小公寓。夕阳的最后一点暖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风暴过后的、略带疲惫的宁静。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沈夜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客厅角落。那里立着几个他从尘封画室带回来的画筒,他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打开了其中一个。
昏暗中,他抽出的不是苏澜那些充满痛苦力量的星空画稿,而是一张温暖明亮的日常速写——少年沈夜坐在开满向日葵的庭院里,低头看书,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画纸的边缘,有母亲娟秀的字迹:“小星星的光,是安静的。”
沈夜将这张画稿小心地、珍重地平铺在客厅的地板上,接着,他又抽出几张:有他小时候骑在父亲(画面上那个男人的笑容显得遥远而模糊)肩头放风筝的模糊剪影;有他在厨房偷吃蛋糕被母亲抓包时,嘴角沾着奶油、眼神狡黠的瞬间;有他伏在母亲画架旁,好奇地看着调色板上斑斓色彩的侧脸……
一张张温暖的画面,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被他逐一铺开在冰冷的地板上。昏暗中,那些被母亲用爱意定格的光阴,仿佛穿越了时空,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光芒。
林晚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的地毯上,看着他沉默而专注的动作。她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对抗陈默镜头下那个冰冷扭曲的、被痛苦定义的“星尘之舞”,也是在向母亲证明——他记得的,不仅仅是深渊,更是那些被爱意浸透的、真实的微光。
沈夜铺完了最后一张——那张他在天文馆台阶上仰望星空的孤寂侧影。他久久地凝视着画面上少年空茫的眼神,以及母亲在旁边写下的那句锥心之问:“我的小星星,为什么越来越沉默?”
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行字迹。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身边一直默默陪伴的林晚,昏暗中,她的眼眸清澈,像沉静的湖水,倒映着他此刻复杂的神情。
“她画这些的时候……”沈夜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迟来的领悟和深沉的痛楚,“一定……很希望我能像画里那样……开心一点……话多一点……”
林晚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拂过字迹的手背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温暖。
沈夜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很紧,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扫过地上铺开的、属于他童年和少年的光影碎片,眼神里的痛苦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加坚定的决心。
“我不会再沉默了,林晚。”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为了她……也为了你。”
陈默的《星尘之舞》在摄影展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抽象而震撼的宇宙光影,冰冷的动态美感,加上作者简介里“捕捉宇宙生命律动”的玄妙描述,吸引了不少艺术评论家和摄影爱好者的关注。本地一家颇有影响力的艺术周刊甚至做了专题报道,标题颇具煽动性:《星尘的低语:陈默镜头下痛苦与浪漫的宇宙之舞》。
报道里,陈默接受了简短的电话采访,他避开了创作灵感的具体来源,只含糊其辞地提到“受到一位已故的、极具天赋却饱受折磨的女性艺术家作品的启发”,并声称他的摄影“并非消费痛苦,而是试图赋予那些无声的挣扎一种宇宙尺度的永恒表达”。
这篇报道被好事者转发到了校园论坛,尽管没有点名,但结合之前校报泄露的沈夜诗集事件,以及沈夜和苏澜那扑朔迷离的家庭背景,流言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再次泛起涟漪。
“那个陈默说的‘已故女性艺术家’,不会就是沈夜他妈妈吧?”
“天啊,他妈妈的画被用来当摄影素材了?这算不算二次伤害?”
“沈夜知道吗?他什么反应?”
“还能什么反应?冷面校霸呗,估计又该发飙了……”
这些议论不可避免地飘到了林晚耳朵里,她感到愤怒,为苏澜,也为沈夜。陈默的故作高深和模糊指向,像一层虚伪的糖衣,包裹着对逝者痛苦的赤裸消费,她担心沈夜看到这些会再次被激怒。
然而,沈夜的反应却出乎林晚的预料。
他没有暴怒,没有砸东西,甚至没有过多地谈论这件事。他只是在一个傍晚,和林晚一起在食堂吃饭时,平静地翻完了那篇被同学分享过来的电子版报道。
他的手指划过屏幕上陈默那张故作深沉的采访照片,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潭,冰冷、锐利,却不再有之前那种濒临失控的狂怒。
“赋予永恒表达?”沈夜放下手机,唇角勾起一个极其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他拿起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动作平稳,“他赋予的,只有他自己的虚名和观众的猎奇。”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锋利和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那是一种看透对方所有把戏、不屑与之纠缠的冰冷姿态。
林晚看着他,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愤怒还在,但沈夜学会了将它转化为冰冷的武器,而不是被它吞噬。他不再是被陈默轻易挑动情绪的困兽,而是站在更高处,冷静地审视着对方的表演。
“那……我们怎么办?”林晚问,“就让他这样……”
“跳梁小丑而已”沈夜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强大的自信,“他的‘星尘之舞’,跳得再好看,也只是在黑暗里自娱自乐”
他抬起头,看向林晚,眼底的冰寒褪去,被一种深沉而温暖的光芒取代,“真正的光,不需要用痛苦来装点。”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相册,里面不是陈默那些炫技的光影,而是林晚最近画的一些小稿照片:
清晨图书馆窗台上凝结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雨夜路灯下,两个依偎在一起、共撑一把伞的模糊背影;
实验室里,试管中溶液在灯光下呈现出奇妙的蓝绿色渐变……这些画面没有宇宙的宏大,却充满了生活的细节和温度,捕捉着平凡世界里真实存在的光。
“这些,”沈夜指着屏幕,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才是光。”
林晚的心被巨大的暖流填满,她看着沈夜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欣赏和骄傲,看着他用自己的方式,坚定地守护着属于他们的、真实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