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冲出行政楼,跑到阳光明媚、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上,感觉空气里那股无形的枷锁才猛地松开了一些。我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逃避虽然可耻,但确实暂时有效!一股“虎口脱险”的侥幸感涌了上来,让我暂时忽略了内心的惴惴不安。
晚上宿舍里,气氛因为即将到来的考试而变得压抑。李圆圆愁眉苦脸地啃着书,叶琪对着笔记眉头紧锁,连一向冷静的陈冉也少见地打开了手电筒在被窝里奋战。
我躺在床上,试图把课本塞进脑子里。但脑子里总是浮现高老师办公室的场景,还有那份被我“安全”交出去的论文。紧绷的神经和考试的压力叠加,让我一阵阵地犯恶心。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亮平哥的短信:“咋样?论文给高老师了没?他没再为难你吧?”
我看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我该怎么告诉他?告诉他我像做贼一样把稿子塞给助教了?告诉他办公室里那份无声胜有声的压力让我每次呼吸都困难?告诉他我对那个权威形象滋生出一种难以启齿的恐慌?
最终,我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嗯嗯,交了。高老师没说什么,应该没事了!😊”然后迅速把手机反扣在胸口,闭上眼睛,试图将那张深邃平静、令人心悸的脸赶出脑海。
窗外的绿萝,沉默地沐浴在昏暗的灯光下。它努力汲取着有限的水分,叶片努力挺立着,虽然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萎顿。像极了此刻强撑着力气、在书堆里挣扎的我。
这份用巨大精神消耗换来的短暂喘息,又能维持多久呢?期中考试之后的教室,那道隔着课桌和无数学生投射过来的平静目光,会不会再次轻易地穿过人海,锁定我?
黑暗里,我打了个寒颤,抱紧了怀里的被子,只感到一阵阵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寒冷。
期中考试周如同刮过一阵疾风暴雨,搅得整个法学院人心惶惶。考《法理学导论》那天,我手心全是汗,捏着笔杆都打滑。高育良老师果然端坐监考席,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坐姿挺拔如松。
他很少走动巡视,目光也并不刻意追逐某个人,但那平静无波、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覆盖着整个考场,每一次似有若无的扫过,都让我后背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
题目很难。我努力回忆着书本,回忆着高老师那些冰冷精准的板书和课堂上短暂记忆的碎片,以及他给我论文修改时那带着巨大精神压迫感的指点。笔下的字迹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努力想显得规整清晰。亮平哥坐在不远处的位置,答题速度很快,笔尖划过纸面刷刷作响。在我不安地抬头喘息、试图缓解紧绷的神经时,眼角的余光意外捕捉到了斜后排陈海的目光。
他坐得很正,眉头微蹙,似乎也被题目难住了。但在我抬头的瞬间,他的视线恰好从试卷上抬起,越过几个埋头苦写的同学,落在我身上。那目光不似高育良老师那般的审视和穿透,更像是一种安静的打量?带着一点温和的、不易察觉的好奇?
当我回望过去时,他竟也没有立刻低头回避,反而对我微微弯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很浅、很短暂的、似乎是为了安抚考场焦躁氛围的笑容?那个笑容像清晨掠过湖面的一点微风,稍纵即逝,随即他又低下头,重新投入试卷。而考场前方,高育良老师似乎恰好从讲台上的学生名单里抬起头,镜片后的视线无目的地扫过考场中部。
我心口猛地一跳,像是被那目光烫了一下,又像是被陈海那意外的微笑抚过一角,莫名地更加慌乱,赶紧埋下头,把额头几乎抵在了试卷上。后半场考试,脑子里更乱了,混着高老师无形的压力和陈海那个让我琢磨不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