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大楼顶层，书记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咔哒”一声关上。

李达康靠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的皮椅上，指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那条带着个刺眼“微笑表情”的短信......

“照顾领导健康也是我的职责之一？”那根本就是挑衅！是嘲讽！是对他狼狈处境的精准补刀！

这丫头片子，跟她爸陈奉年轻时的倔劲儿如出一辙，但比她爸多了股子不加掩饰的、能气死人的张扬！

还“建议尽快更换”？他当然知道要换！不然还能穿着湿裤子墨裤子开会不成？！

这小混蛋！

“笃笃笃！” 规律的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内的低气压。

“进。”李达康坐直身体，恢复了平时那种压迫感十足的状态。

小金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套叠放整齐的、崭新的深蓝色西裤和一件干净的白衬衫。

“书记，后勤中心刚送来的备用衣服，还有干净的袜子鞋子。”小金把衣服放在旁边的会客沙发扶手上，语气恭敬。

“嗯。”李达康从鼻子里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他的眼神掠过那套新衣服，最终却落在了小金身上。

小金被看得后背一紧，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沉默只持续了两秒，但这短暂的两秒足够让金秘书体会什么叫度秒如年。

李达康开口了，声音平稳低沉，听不出情绪：“她，人呢？”

“陈秘书？”小金立刻反应过来，小心地回答，“陈秘书刚由行政科的人带着去熟悉下楼层环境，安排工位了。她说…她说先去收拾一下自己…”

“收拾？”李达康轻轻重复了一遍，尾音微扬，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想到她现在肯定也是一身脏污的狼狈样，他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郁结之气，好像稍微松动了一丁点？嗯，也就一丁点。

他喝了口水，放下杯子。

“收拾完了，让她来找我。”李达康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另外，她住的地方，安排在哪里了？”

小金赶紧回答：“哦，这个！按照惯例，外地调任的秘书一般都安排在市委后面那个老点的、但是距离近方便加班的二号家属院。公寓条件简单点，但胜在近。钥匙待会儿我拿给陈秘书。”

“二号院？”李达康浓密的眉毛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那个院子离得是很近，直线距离大概就隔了两条绿化带和一个停车场，走路五分钟就能到。但环境……那是有些年头的老楼了。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权衡在心底掠过。

随即，他眼神重新变得果断甚至带着一丝冷硬。

“给她安排。”李达康直接拍板，没有一丝犹豫，“就二号院东头三楼靠东边那套单间。”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语气硬邦邦的，“年轻人，不要贪图享受！住得近方便工作！磨炼磨炼也好！”

小金立刻应道：“是，书记！那套房朝阳，虽然旧点，但采光很好，我马上去安排！”

他心里却犯嘀咕：书记以前可从没管过秘书住哪套房子这种细节啊？而且东头三楼东边那套窗户刚好对着……

李达康不再说话，挥了挥手，示意小金可以出去了。

小金如蒙大赦，轻轻带上了门。

李达康站起身，走到沙发旁拿起那套干净的新衣服。他用力抖开新裤子，动作大得像要撕碎什么。

那个带着狡黠微笑符号的短信通知，又在他脑海中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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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陈临星的“新战场”

市委大楼走廊尽头，一个带窗户的小隔间被划为书记秘书办公室。地方不大，但视野开阔。

陈临星刚在水房用冷水勉强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风衣被她脱下后搭在椅子后面。

看着镜子里脸上还带着水珠、眼眶微红的自己，陈临星深吸一口气。

“陈临星！挺住！”她给自己打气，“这只是个糟糕的开局！接下来看他还能怎么刁难！”

“嘟嘟。”内线电话响了。

陈临星一个激灵，赶紧跑回座位接起来。

“喂？”

“陈秘？”是行政科吴科长的声音，“书记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

来了！陈临星心里咯噔一下。

“好的吴科长，我马上去！”

放下电话，她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挺直腰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丧。

“笃笃。”

“进。”里面传来李达康那熟悉的、辨识度极高的低沉嗓音。

推门进去。

李达康已经换上了那身崭新的深蓝色西装，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望着外面。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精准地落在陈临星脸上和她那身不可避免沾染了泥点的、但依旧难掩漂亮风姿的穿着上。

他手里捏着一个钥匙串，钥匙在指间轻轻晃动着。

气氛压抑。陈临星屏住呼吸，等待暴风雨。

“住的地方。”李达康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他将手里的钥匙串随手朝着陈临星站的位置一抛！

陈临星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钥匙入手冰凉。

“市委后面二号家属院，东栋三楼东户。离得近，加班方便。”

他顿了顿，眼神再次扫过她那身一看就不便宜的衣服，带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嘲：“条件简单，但也够住。年轻人，别太娇气。”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拿起一份文件翻开：“你可以去收拾行李了。七点前，把你的工作状态调整好！后面一大堆事！”

他下了逐客令。

陈临星捏着手里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她用力抿了抿唇，强压下想顶嘴的冲动。

“是，李书记。”她声音还算平稳，但紧绷的声线泄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转身，步伐尽量不显仓促地走了出去。

下了楼，走出威严的市委大楼。

天色近黄昏。

小金刚在二号院那边给她指完路。

陈临星按照指示，穿过两条绿化带和一个小型停车场，走进了二号家属院。

确实近得过分！走路不超过五分钟！

院子不大，几排灰色的老式建筑，外墙有些地方墙皮微微剥落。

她找到东栋，爬上三楼。楼道里光线有点暗，弥漫着淡淡的潮湿气息。

掏出钥匙打开东户的门。

房间不大，是个一眼能望到底的单套间。

一张铺着蓝条纹床单的单人床，一套样式老旧的写字桌椅，一个掉了点漆的木头衣柜。

角落里还有个小小的洗手间。厨房？没有。

最显眼的是东墙上那扇巨大的窗户，占据了半面墙的面积。

陈临星慢慢走进这个带着霉味、空空荡荡的小房间。

她环顾四周，走到窗边。

窗外正对着相隔不算很远，也就几十米的另一栋同样结构的家属楼。

看起来好像是市委家属院的主楼？更安静，环境似乎也更好一些。

有的拉着窗帘，有的空着。

就在她随意看着的时候，一个穿着挺括白衬衫的身影，似乎是刚放下什么东西，走到了窗前。

距离不算太远，虽然看不清细节，但那个身型轮廓……

挺拔，板正，习惯性地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气势。

他好像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看向窗外。

夕阳金色的光芒勾勒出他清晰的侧影。

陈临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

她几乎是立刻就认出来了！

那个身影，李达康！

他住的……好像就是对面那栋楼？！

窗户对窗户？

中间就隔着几十米的空间？

陈临星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这空空如也、毫无遮拦的东窗大玻璃。

她甚至能看到对面那个身影在窗前微微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他似乎随意地、无意识地将目光朝这边瞥了过来？

陈临星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后背“砰”一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心脏砰砰狂跳！

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荒谬的、混杂着被监视和强烈不爽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

难怪他那么“好心”安排这个位置！说什么离得近方便加班！原来如此！

方便谁？！方便他老人家视察工作还是方便他监督自己？！

这工作环境何止是“条件简单”？简直就是“监视严苛”！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屋顶一根老式白炽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这哪里是什么单人宿舍？

这分明就是个地狱版的新手训练营！还是导师近身监督的那种！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