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校

九月的校园浸在浅秋里。香樟叶边缘染了点金，阳光穿过叶缝落在校道上，是碎金似的光斑。

新生拖着行李箱碾过梧桐落叶，脆响混着报到处的喧闹，风里飘着桂花的甜香，连空气都软乎乎的。

林栀瑾手里攥着一张“三栋402”的纸单，被赵雨清半拉着往宿舍楼走——为了离沈砚之近些，她放弃了别的选项，填了这所他在的大学，如今真站在这儿，心还悬着没落地。

通往宿舍楼前有段石板路，林栀瑾费力拉着箱子，额头沁出薄汗。赵雨清见状，把另一只手搭在行李杆上帮她：“栀栀，你都带了些什么？沉得跟装了金砖似的。”她正使劲，余光瞥见斜后方走来个人，“哎？那不是沈砚之吗！他怎么在这儿？哦对，他比咱们大一届，是学长！”

林栀瑾的心猛地一跳——果然在。她下意识想往赵雨清身后躲，脚步还没动，沈砚之已晃了过来。他穿件简单的黑色T恤，露出一截利落的线条，看见她们费劲的样子，挑了下眉，没等她们说话，伸手就扣住了俩行李箱的拉杆。

“松手。”他声音有点懒，带着漫不经心的调子。

林栀瑾愣着，指尖还僵在箱杆上，赵雨清先反应过来，赶紧把她的手挪开：“还愣着干嘛！沈学长要帮我们提呢！那就麻烦你啦！”

沈砚之没多说，手腕一使力就把箱子拎了起来——那箱子在林栀瑾手里重得挪不动，到他那儿倒像拎了个空盒子，脚步都没顿一下，竟是一手拎一个。

他走在前面半步，背影宽肩窄腰，T恤后背被阳光晒得微微发亮。林栀瑾跟在后面，隔着两步距离，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混着阳光味。她偷偷抬眼瞄他握箱杆的手，指骨分明，指尖因用力泛着点白，心跳得像要撞开嗓子眼，手里的纸单被攥得更紧，边角都起了皱。

“谢、谢谢啊，沈学长。”她憋了半天，小声挤出一句。

沈砚之没回头，就“嗯”了一声，声音混在风里轻得像羽毛，却让林栀瑾耳尖悄悄红了。赵雨清在旁边看得直乐，用胳膊肘偷偷碰了碰她，挤了挤眼睛，林栀瑾慌忙低下头，盯着鞋尖，脚步不自觉加快些，跟上他的步子。

沈砚之把箱子往宿舍门口一放，没多停留，摆摆手要走，赵雨清看着他背影，回头冲林栀瑾挤眉弄眼：“诶，栀栀，亏得你当初非要来这学校，果然没白来，。”

林栀瑾刚把箱子搬进去，闻言指尖顿了顿，没吭声。

“他可招人了，”赵雨清挨着她蹲下来，声音压低些，眼睛亮晶晶的，“咱们高中那时候，隔壁班班花托人递情书，顺便让他帮忙搬艺术节的画板，他都直接绕着走。现在还是学校论坛‘名人’呢，听说编程特厉害，就是……挺招人的。”她啧了声，“不过也是，长成那样，身边能缺人？”

林栀瑾笑了笑：“你这脑袋瓜一天都想什么呢？快来收拾吧。”

“来了来了！”赵雨清笑着应了，“让我瞅瞅你都带了啥宝贝，沉成这样——”

话没说完，寝室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高个子女生站在门口，见她们看过来，弯眼笑了笑：“你们好呀！我是张琪，住靠门这个床位的。”她声音亮亮的，“刚去买了瓶水，回来就见你们到了。”

林栀瑾刚要应声，靠阳台的床位又传来动静。先到的女生从床上下来，直起身回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我叫陈雪。”她指尖点了点旁边的空位，“那个床位没人，应该是你的。”

林栀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正是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浅色床单上，暖融融的。“谢谢，”她弯了弯腰，心里松快些——新室友看着都温和，没想象中难相处。

赵雨清最是活络，已凑到张琪旁边：“姐妹你这兔子好软！我叫赵雨清，她是林栀瑾，以后咱们就是室友啦！”

张琪被她逗笑了，陈雪也从书堆里抬起头，说：“楼下超市卖的东西挺全，等下可以一起去逛逛。”

“那收拾完赶紧去！”赵雨清一拍手，转头催林栀瑾，“快把你那‘金砖箱’打开，别耽误事！”

林栀瑾笑着应了，蹲下身解开锁扣。箱子里除了衣物，还有半箱书，最上面压着个旧相框，是她和赵雨清高中时的合照。她指尖刚碰到相框边，就听张琪“呀”了一声：“林栀瑾你也喜欢画速写啊？我刚看见你箱子缝里露着个速写本呢！”

林栀瑾愣了下，才想起自己把画本塞在了角落。她没好意思拿出来，只含糊应了句：“随便画画玩的。”

陈雪推了推眼镜，忽然说：“刚才帮你们拎箱子的男生，是不是沈砚之？”

林栀瑾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相框差点滑掉。赵雨清抢着点头：“对对对！就是他！你认识？”

“不算认识，”陈雪低头继续摆书，“计算机系的学长，挺有名的，编程厉害，就是身边总不缺人。”她顿了顿，抬眼笑了笑，“你们运气好，他可不常帮人干活。”

林栀瑾没接话，悄悄把速写本往箱子深处推了推。阳光落在书页上，暖得像刚才沈砚之身上的味道，她却忽然有点慌——怕被人看见画本里夹着的、那张没画完的侧脸速写，画的正是高中时的沈砚之。

四人手脚麻利收拾得差不多，赵雨清拉着林栀瑾就往外走：“走了走了！去超市囤货！听说新生超市晚上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咱赶早不赶晚！”

张琪和陈雪跟在后面，笑盈盈接话：“我还得买包洗脸巾呢，早上忘带了。”陈雪手里捏着列着“衣架、洗衣液、垃圾袋”的清单，不紧不慢跟着。

出了宿舍楼，花香扑面而来，风也柔和。校道上还有不少拖箱子的新生，三三两两往各处去，阳光把影子拉得长长的。

“前面就是超市啦！”张琪眼尖，指着不远处亮着白灯的大屋子喊。那屋子门口堆着几箱矿泉水，进进出出的人手里都拎着鼓鼓囊囊的袋子。

刚走到超市门口，林栀瑾被个摊位绊了下——摊上堆着小山似的橘子味硬糖，透明糖纸在灯光下闪闪的，像她高中时偷偷放在沈砚之课桌抽屉里的那种。那时候听说他有低血糖，没敢光明正大递，只趁没人塞两颗，第二天看抽屉空了，能偷偷高兴半天。

“栀栀？看啥呢？”赵雨清回头拉了她一把，“快进去啊！”

林栀瑾慌忙收回目光，跟着往里走，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

超市里果然挤，货架旁全是人，空气里飘着薯片的咸香和洗发水的香味。赵雨清拉着林栀瑾直奔零食区，拿起一包牛肉干往购物袋里塞：“这个好吃，咱高中小卖部总断货！”陈雪拿着清单在货架间穿梭，张琪早凑到饰品货架前，对着一排星星发夹挪不开眼。

林栀瑾跟着挑零食，指尖刚碰到一包橘子味软糖——是她以前总偷偷藏在笔袋里的那种，甜得刚好，就听旁边传来个懒懒散散的声音：“老板，拿箱冰镇可乐。”

她猛地顿住，下意识往声音来源处看——超市角落的冰柜旁，沈砚之正靠在货架上，指尖夹着张卡，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他身边站着个男生，笑着拍他肩膀：“阿砚你可算肯出来了，之前让你跟我去社团招新帮忙都懒得动。”

沈砚之没接话，抬眼扫了下冰柜，目光无意间扫过林栀瑾这边时顿了顿，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下。

赵雨清没察觉她的异样，拿起零食往购物车里放，嘟囔：“刚才那是不是沈学长？他也来买东西啊……”

林栀瑾没敢搭话，只低着头假装整理购物车，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往冰柜那边瞟——沈砚之已拎着箱可乐往外走了，没再往这边看一眼。

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林栀瑾才悄悄松了口气，指尖却不自觉摸了摸口袋——刚才路过促销摊时，她鬼使神差拿了两颗橘子糖，此刻正被握在手里，糖纸棱角硌着掌心，有点痒。

他还是那样耀眼，就像高中时一样，只是如今，她总算离他近了些。

付完钱拎着袋子往外走，阳光把胳膊晒得发烫。林栀瑾摸出颗橘子糖剥开，酸甜味在舌尖炸开时，忽然想起高中篮球场，他投进三分球后仰头喝水，T恤领口沾着汗珠，也是这样被阳光晒得发亮。

赵雨清刚走出超市，就见林栀瑾站在梧桐树下，指尖捏着片刚落的梧桐叶，嘴里含着颗糖，腮帮微微鼓着，眼神有点发飘。

“发什么呆呢？”赵雨清拎着购物袋撞了撞她胳膊，“我结账时看你早出来了，还以为你在门口等我，原来在这儿‘望风景’啊。”

林栀瑾被她撞得回神，赶紧把嘴里的糖咽了咽，含糊道：“没发呆，就……等你呢。”说话时手往口袋里缩了缩，橘子糖的棱角又硌了掌心一下。

赵雨清眼尖，瞥见她嘴角没擦干净的糖渍，挑眉笑了：“吃橘子糖呢？还是小时候那味儿？刚在超市看见促销摊了，你是不是又顺手拿了？”

林栀瑾没应声，算是默认。赵雨清忽然往超市门口瞟了眼，像是想起什么，又转回头撞了撞她：“对了，刚才结完账出来，好像看见沈砚之了，拎着箱可乐，走得挺急。你在这儿站这么久，没遇上？”

林栀瑾捏着梧桐叶的手指紧了紧，叶边锯齿硌得指腹有点疼。她低着头踢了踢脚下的落叶，声音轻得像被风吹着：“没……没看见。”

两人刚并肩走出没几步，前头忽然闹哄哄围了小圈人。赵雨清眼尖，拽着林栀瑾往旁边树后躲了躲：“哎？那不是沈砚之吗？”

林栀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是沈砚之。他还拎着那箱可乐，站在路边，身前拦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正红着脸递手机，看模样是在要联系方式。沈砚之没动，也没接，只垂着眼不知说了句什么，女生僵了下，又抬头小声说了几句，他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林栀瑾看得有些出神，指尖无意识抠着购物袋的提手，直到赵雨清撞她胳膊：“你看他这副‘万人迷’样，高中就这样，现在更甚了。”

她正想接话，那边忽然没了声响。不知沈砚之最后说了句什么，女生红着眼圈往后退了退，他便拎着可乐往这边走。林栀瑾心里一慌，拉着赵雨清想躲，偏沈砚之像是早看见了，脚步没停，眼尾扫过来时勾了下，声音带点笑：“躲什么？看够热闹了？”

林栀瑾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松开赵雨清，嘴笨得没话说，倒是赵雨清先笑了：“哪能啊沈学长，这不是怕打扰你嘛。”

沈砚之没接赵雨清的话，目光又落回林栀瑾身上，瞥见她嘴角没擦干净的糖渍，眉梢挑得更明显了：“刚在超市没吃够？糖渍还挂脸上。”

林栀瑾猛地抬手去擦，指尖蹭到嘴角的温热，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连头都不敢抬，只听见他轻笑了声，脚步声慢慢走远了。

赵雨清伸手戳了戳林栀瑾的胳膊，语气带点调侃：“哟，我家林栀栀怎么被学长调侃一句就从脸红到耳朵根啦？”

林栀瑾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哪有……”声音轻得像被风拂过的羽毛，指尖无意识绞着购物袋的提手，连耳尖都泛着浅粉。

赵雨清瞧着她这模样，忍不住弯了眼，刚要再逗两句，就听林栀瑾轻轻哼了声，声音糯糯的带着点小奶气：“不许说了，再说我就不理你了。”尾音还微微拖了拖，像只闹别扭的小兽。

赵雨清哪还舍得再逗，赶紧举起手作投降状，笑着讨饶：“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走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