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连收拾狼狈都不被允许吗?
一丝微弱的、自暴自弃般的念头闪过。他抱着玩偶,极其缓慢而笨重地蹲下身,像一块被丢弃的顽石,把这个巨大的负担轻轻地、无声地放在沙发旁那片她刚刚绕开的地毯角落。动作小心翼翼,不敢碰乱一丝地毯绒毛。然后,他赤着脚,保持着蹲跪的姿势,一点、一点地向后挪。远离沙发区域,远离那个散发着绝对低气压的单人沙发。高大的身躯缩着,像要把自己塞进地毯深处。
直到他的后背重新触碰到冰凉的、靠着一处硬质墙面(或许是一个矮柜的边缘?)。他才蜷缩在那里,把脸埋进环抱着膝盖的手臂里。湿漉漉微卷的黑发垂落下来,挡住了一切表情。只有极其细微的、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颤抖气息,偶尔泄露出来一丝丝,像垂死的蝴蝶翅膀的扇动。金色的瞳孔被手臂彻底遮挡,死寂的灰暗覆盖了他所有轮廓。
时间在这种死寂的煎熬里,被无限拉长成了酷刑。
顾宴辞不知道颜缘是什么时候从那个单人沙发上站起来的。他不敢抬头,全身的感官都紧绷着,只捕捉到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她大概是换了鞋?)穿过客厅。紧接着,是“啪嗒”一声很轻的锁舌咬合声——她进了她自己的专用画室。那扇厚实的隔音门隔绝了内外所有声响。
冰冷的窒息感仿佛有了形状,死死地缠绕着他蜷缩的身体。他埋着脸的手臂里传来酸麻的钝痛。不行……不能这样……不能……永远缩在这里像个垃圾……
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被绝望催生出来。他猛地抬起头!金褐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光芒。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进厨房!高大的身躯在狭窄的操作区显得很局促。他直接打开巨大的冰柜冷冻层!也顾不上冰刺骨的寒气扑面,手忙脚乱地从里面刨出几大块硬得像砖头一样的冷冻牛排!手指被冻得通红发僵也毫不在意。
哐当!他把几块坚硬冰冷的牛排直接丢进旁边水池的钢盆里!
然后就是一阵翻箱倒柜!油、盐、黑胡椒瓶……噼里啪啦碰倒一片!他找到了颜缘最厚实、带防烫硅胶涂层握柄的那把铸铁煎锅!那锅是定制的,重得吓人!平日里只有她自己心情好想煎最完美的牛排时才会费力把它拎出来。
滋滋滋——!
点火,猛火!巨大的火焰顷刻间包围锅底!
顾宴辞毫不犹豫地!没有解冻!甚至没清洗血水!抓起一块冻得如同冰坨的牛排就狠狠甩进了那口刚刚被烧得滚烫的、油星都没来得及完全化开的铸铁锅里!!!
嗤——!!!!!!!
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如同爆炸般的油烟和水汽瞬间冲天而起!!!滚烫的铸铁锅底接触瞬间零下的冰牛排!剧烈的热胀冷缩反应让锅体发出尖锐的金属嘶鸣声!混合着肉品表面冰晶瞬间汽化爆发出的巨大白烟、血水滋啦啦炸开飞溅如微型弹片、油花疯狂爆跳如瀑!!!
浓白刺鼻的油烟混合着煎糊了的肉焦味如同毒气弹一样在几秒内填满了整个开放厨房!迅速向客厅弥漫开来!
警报!
尖锐刺耳的厨房烟雾警报器毫无意外地被触发!!!红光疯狂闪烁,刺耳欲聋的笛音警报撕裂了整个死寂的空间!!!厨房区域完全笼罩在呛人的浓烟和蒸腾翻滚的白汽之中!只能隐约看到顾宴辞在烟雾后狼狈慌乱、试图去关火、却被飞溅油星烫到缩手的模糊身影!油烟警报器刺耳地尖叫着!
“哗啦——!”
画室的隔音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拉开!
颜缘脸色铁青地出现在门口!她的指尖还沾着松节油的气息,眼神锐利得如同开了刃的刀锋,带着刚被打断工作后的暴戾和极度不耐!隔着弥漫的油烟和刺耳的警报声,她的目光像冰锥一样钉死在那个制造出混乱厨房战场中心的蠢货身上!
“顾宴辞!!!”冰冷的暴喝在警报声中显得更加危险。
顾宴辞在烟雾中剧烈咳嗽着,手里还拿着那把巨大的锅铲试图抢救那黑糊糊的罪证。听到这一声怒极的暴喝,他那双熬得通红的金褐色眼睛猛地一亮!像是终于等到了某种期待的回应!他把糊透的、冒着黑烟的牛排铲出锅,关了火,也不管周围一片狼藉和仍在尖叫的警报,急切地端着那个冒烟的锅,像是捧着一个证明自己终于能做成一点事情的“供品”,绕过岛台边缘——
“姐姐!餐!”他声音因为被烟呛和激动而嘶哑,带着一种笨拙又急切的讨好,想把那盘黑炭一样的“牛排”递到她面前!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亮光,却又带着一丝生怕被再次拒绝的恐惧颤抖!指尖被锅沿烫到的红痕清晰可见。
颜缘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她看着眼前这盘散发着刺鼻焦糊味和油腻黑烟的“灾难”,看着男人那张写满愚蠢期待和紧张的脸,再低头看了一眼他那沾满了油星和可疑黑渣、甚至能闻到糊味和血水凝固物的手指……
所有的神经在瞬间寸寸绷断!
她猛地抬脚!
不是踹锅!
那沾满了厨房油污和煎糊食物污迹的拖鞋底(正是昨天夜里拍过他狼屁股那只!)——带着颜缘倾注了此刻积压的所有怒气与烦躁的力道——不偏不倚!
狠狠地!
踹在了面前那个巨大得离谱、还在散发着劣质海绵味道的——巨型狗玩偶的脑袋上!!!
“砰!!!”一声闷响!
巨大柔软的玩偶被这股力道踹得往后猛地一晃!沉重笨拙的身体失去平衡,塑料黑眼珠朝着顾宴辞方向茫然地旋转!带动着底部的整个重心——直直撞向顾宴辞端着滚烫煎锅和糊炭牛排的身体!!!
“哗啦——!!!”
不锈钢煎锅脱手飞出的刺耳声响!混合着糊透的肉块砸在地板上、粘稠黑酱四溅的声音!
顾宴辞被巨大的玩偶猛地撞得向后趔趄好几步!后腰狠狠撞在身后那硬木餐椅锐利的靠背顶端!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锅铲也“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手忙脚乱地试图稳住重心,却彻底失去平衡,左脚踢飞了那把椅子的同时,右脚绊在玩偶那软塌塌垂在地上的肥大狗后腿布料上!
噗通!!!
沉重的闷响!那个高大挺拔、本应是商界精英的男人形象彻底崩塌!
顾宴辞面朝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厨房和餐厅交界处那冰冷坚硬的深灰色瓷砖地板上!!!
他身上原本那件从画室带出来后临时裹上防油烟、颜缘丢弃许久的工作时穿的巨大粗纺亚麻围裙——灰扑扑带着颜料污渍,此刻被糊牛排的黑酱和地板灰尘蹭得更脏更狼狈——此时就像一块巨大的脏抹布,扑开铺展在冰冷的地面上。他那张沾上了点点油星灰痕(或许还蹭到了糊肉酱?)的俊美侧脸紧贴着冰冷坚硬的地砖,几缕沾上油污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头和眼角。一只胳膊还被压在沉重的玩偶狗腿下。
一片死寂。
刺耳的油烟警报器在浓烟逐渐被通风系统吸走的过程中,还在顽强地发出最后一点断断续续的、有气无力的鸣叫,滴——呜——滴——
颜缘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双点漆般的眼睛里怒火燃烧成一片刺目的猩红。她的脚还踏在巨型玩偶被踹偏的脑袋上,染着油污的拖鞋底死死地碾着那塑料鼻子,仿佛把所有的郁气和怒火都泄在了这个愚蠢的具象化对象上。
她的目光如同寒冬深夜冻结的湖面,掠过地上那摔成一团、狼狈不堪的人影,落在顾宴辞因为摔倒时挣扎而向上掀开的、围裙后摆下方一小片区域——
那劲窄有力、肌肉线条流畅起伏的后腰上方。
一块硬币大小、极其细微的、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浅一些的小小疤痕!
她的瞳孔,在极致愤怒的猩红里,骤然缩紧!像是被那细微到几乎要忽略的旧痕,狠狠蛰了一下!
语桉今日到此为止明日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