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牢的夜格外冷,寒气顺着铁链往骨头里钻。木淮迟缩在角落,背靠着石壁,伤口的疼和心里的乱搅在一起,让他毫无睡意。
隔壁牢房很安静,孟瑾辞似乎也没睡,但两人谁都没说话。有些话,不用多说,彼此也能明白。
后半夜,牢门突然被轻轻推开。
木淮迟立刻警惕起来,以为是铁面的人,却看见贺羡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
“你怎么来了?”他问。
贺羡没说话,把油纸包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吃点东西吧。”她的声音很轻,不像白天那么冷硬。
木淮迟没动:“铁面让你来的?”
“不是。”贺羡蹲下身,看着他背后的伤口,“伤口该换药了,玄冰粉的寒气会加重感染。”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点药膏,递给他:“这个能止痛。”
木淮迟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很奇怪。白天还刀刀致命,晚上却送来吃的和药。
“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羡的手顿了顿,把药膏放在他面前:“义父说的话,你别全信。”
木淮迟心里一动:“你知道什么?”
贺羡没回答,只是站起身,往牢门外走。走到门口时,她停了下来,背对着他说:“孟瑾辞没被抓住,是我故意放她走的。”
木淮迟愣住了。
“她往落霞镇的方向跑了,应该能报信。”贺羡的声音很轻,“义父的军队三天后会进攻落霞镇,你……好自为之。”
她说完,轻轻带上了牢门,像从没来过一样。
木淮迟看着地上的馒头和药膏,又想起贺羡靴底那颗融化的糖,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个被铁面养大的女人,心里其实藏着一丝柔软,只是被仇恨和命令包裹着,不敢显露。
他拿起药膏,往伤口上抹了点。药膏很清凉,果然缓解了不少疼痛。他又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吃了起来。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必须保持体力,才有机会逃出去。
第二天一早,铁面又来了。
“考虑得怎么样了?”他坐在木淮迟对面的石凳上,眼神锐利。
木淮迟摸了摸怀里的玉佩。
是昨晚贺羡送来的,不是铁面给的那枚,而是一枚普通的平安扣,上面刻着个“贺”字。
“我归顺你。”木淮迟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铁面似乎有点意外,但很快恢复平静:“很好。我就知道,你是个识时务的人。”
“但我有条件。”木淮迟说,“我要带我的人,统领一支独立的军队,你不能干涉我的指挥。”
“可以。”铁面很爽快,“只要你帮我拿到塔心石,别说一支军队,半壁江山我都可以分你。”
“我还要知道我父亲死亡的真相。”
“等拿到塔心石,我会告诉你所有事。”铁面站起身,“现在,我带你去见我的军队。”
黑衣人解开木淮迟的铁链,押着他走出石牢。石牢外是个巨大的军营,士兵们正在操练,个个穿着铁甲,动作整齐划一,杀气腾腾。
铁面指着军队,对木淮迟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力量。只要你归顺,这些以后都可能是你的。”
木淮迟没说话,只是看着远方,落霞镇的方向。他知道,贺羡说的是真的,铁面果然要进攻落霞镇。
他必须想办法逃出去,必须赶在三天前回去报信。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匆匆跑过来,对铁面耳语了几句。铁面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狠狠瞪了木淮迟一眼,转身往帅帐走去。
木淮迟看着铁面的背影,心里隐约觉得,可能是孟瑾辞那边有消息了。
押着他的黑衣人也有些紧张,紧紧拽着他的胳膊。
木淮迟突然脚下一绊,假装摔倒,顺势抓住黑衣人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拉。黑衣人猝不及防,被他拽得失去平衡,撞在旁边的柱子上,晕了过去。
周围的士兵立刻围了上来,举着长矛对准他。
木淮迟没慌,他知道,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他猛地催动异能,虽然还有玄冰粉的残留,但这两天用贺羡的药膏缓解了不少,火焰终于冲破束缚,在他掌心燃起!
“抓住他!”有士兵大喊。
木淮迟挥舞着火焰,逼退围上来的士兵,转身往军营外跑。他对这里的地形不熟,只能凭着感觉往有树林的方向冲。
身后传来铁面的怒吼:“木淮迟!你敢耍我!”
箭矢和长矛像雨点一样追过来,木淮迟左躲右闪,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但他不敢停,他知道,一旦被抓住,就再也没机会回去保护落霞镇了。
他跑进一片树林,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就在他快要力竭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扑去。
是一根藤蔓,却不像自然生长的。
藤蔓的末端系着块碎布,青绿色的,是青衣盟的布料。
木淮迟心里一动,顺着藤蔓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的树干上,用刀刻着一个小小的“瑾”字。
是孟瑾辞留下的记号!
他咬紧牙关,跟着记号在树林里穿梭。追兵的呼喊声渐渐被甩在身后,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隐蔽,最后钻进一片密密麻麻的灌木丛。
灌木丛深处,藏着一个小小的山洞。
孟瑾辞正坐在山洞里,借着松明的光,用布条包扎手臂上的伤口,显然是逃出来时被树枝刮的。
“你来了。”看见木淮迟,她立刻站起身,眼里的担忧松了大半。
木淮迟靠在洞壁上,大口喘着气,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几乎站不住。
“你怎么知道我会往这跑?”
“猜的。”孟瑾辞扶他坐下,拿出干净的布条,“你不是会丢下同伴的人。”她顿了顿,眼神落在他背后的刀伤上,“这伤……”
“没事。”木淮迟摆摆手,“贺羡的刀没淬毒。”
孟瑾辞的手顿了顿,低头给他包扎伤口,声音很轻:“她为什么放你?”
木淮迟想起贺羡靴底的糖,想起她踢开自己时那瞬间的犹豫:“或许……她也不是真的想帮铁面。”
孟瑾辞没说话,只是包扎的动作更轻了些。松明的光在她脸上跳动,映得她睫毛的影子很长。
“铁面说明天要进攻落霞镇。”木淮迟突然说,“我们得尽快回去报信。”
“嗯。”孟瑾辞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干粮袋,“先吃点东西,等天亮再走。这林子夜里有瘴气,走不得。”
木淮迟接过干粮,是几块硬饼,他掰了一半递给孟瑾辞,两人就着山洞里的潮气,慢慢嚼着。
洞里很静,只有松明燃烧的噼啪声。木淮迟能闻到孟瑾辞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混着草药味,很安心。
“你说,贺羡为什么要藏糖?”他突然问。
孟瑾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或许是小时候吃过甜的,忘不了吧。乱世里的人,谁还没点念想呢。”
木淮迟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还没失控时,总把糖藏在他枕头下。那时候的糖,是甜的,不像现在,连回忆都带着苦味。
“等这事了了,我请你吃糖。”他说。
孟瑾辞抬头看他,眼睛在松明下亮闪闪的:“好啊,要最甜的那种。”
两人相视一笑,洞里的寒意似乎都散了些。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两人就动身往落霞镇赶。孟瑾辞熟悉山路,带着他专走捷径,速度快了不少。
路过一条小溪时,孟瑾辞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水里的倒影:“你看。”
木淮迟低头,只见水面上,除了他们俩的影子,还有一个模糊的黑影,正远远地跟着他们,却不靠近,像在护送。
“是贺羡?”
孟瑾辞点头:“她没追上来,也没回铁面那。”
木淮迟看着那个黑影,突然觉得,这乱世里的人,或许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铁面的养女,青衣盟的使者,药神谷的医女,还有他自己,都像被命运缠在一起的线,剪不断,理还乱。
“不管她了,先赶路。”木淮迟拉着孟瑾辞的手,往溪边的小路走去。
阳光穿过树林,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而那个模糊的黑影,在溪边站了一会儿,也转身消失在密林里。没人知道,她袖中藏着的那半块糖,已经被体温捂化了,黏在掌心,像一滴没落下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