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艺术节报名截止前一天的午休时间，张泽禹站在学校公告栏前，盯着那张已经贴了两周的艺术节海报。报名表下方已经写了不少名字，但表演独唱的寥寥无几，大多是班级集体节目。
"还在犹豫？"
左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一个温热的触感抵在他后颈——是一罐刚从自动贩卖机买的可乐。张泽禹接过可乐，冰凉的铝罐在掌心凝结出水珠。
"我..."张泽禹拉开拉环，碳酸气泡轻轻炸开的声音像是他内心纠结的具现化，"不确定自己准备好了。"
左航靠在他旁边的墙上，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你知道我报名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张泽禹转头看他。
"我站在教务处门口，来回走了至少十趟。"左航喝了一口可乐，眼睛望向远处，"手心全是汗，表格都被我捏皱了。最后是教务主任出来上厕所发现了我，直接把我拎进去签了名。"
张泽禹难以想象总是自信满满的左航会有这样的经历。"真的？"
"真的。"左航转过头，眼神认真，"每个人都会害怕，张泽禹。但有时候，我们需要假装勇敢，直到真的变得勇敢。"
张泽禹低头看着自己的可乐罐，水珠已经顺着他的手指流到手腕。"如果我们...如果我真的搞砸了呢？"
"那就搞砸呗。"左航耸耸肩，"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大家笑一笑，第二天就忘了。但最好的结果..."他停顿了一下，"最好的结果是，所有人都会看到你有多棒，就像我看到的那样。"
张泽禹感到喉咙发紧。两周来，他们几乎每天都在音乐教室排练那首《颜色》。左航帮他修改了歌词，重新编排了和弦，甚至设计了舞台动作。但每次完整排练时，张泽禹总会卡在某个地方——要么声音发抖，要么忘词，要么弹错和弦。
"走吧。"左航突然站直身体，向教务处方向歪了歪头。
"现在？"
"就是现在。"左航伸出手，"再等下去，你又要多纠结一天。"
张泽禹深吸一口气，将可乐罐放在窗台上，跟着左航走向教务处。他的心跳得厉害，仿佛要冲破胸腔。教务处的门半开着，隐约能听到里面老师交谈的声音。
左航在门口停下，轻轻推了推张泽禹的后背："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张泽禹迈步走进教务处，双腿像是灌了铅。负责登记的老师从电脑前抬起头，认出他后露出微笑："张泽禹同学，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报名艺术节。"张泽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节目？"老师翻开登记表。
"原创歌曲...独唱。"张泽禹咽了咽口水，"歌名叫《颜色》。"
老师写下信息，抬头看了看他："就你一个人？"
"左航...左航会帮我伴奏。"张泽禹不自觉地回头看向门口，左航正对他竖起大拇指。
登记完毕，张泽禹走出教务处，手里多了一张彩色的节目单和一张排练室使用申请表。他的掌心全是汗，纸张边缘已经被捏得微微发皱。
"看吧，没那么可怕。"左航接过节目单看了看，"我们是倒数第三个节目，压轴啊！"
张泽禹勉强笑了笑，胃里却翻腾得厉害。他真的能做到吗？站在全校师生面前，展示那个一直被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自己？
放学后，他们照例去了304音乐教室。左航锁上门，把"使用中"的牌子挂好，转身对张泽禹张开双臂："恭喜正式报名！我们得好好庆祝一下！"
张泽禹被他拉进一个拥抱，左航身上有阳光和淡淡洗衣粉的味道，温暖又安心。这个拥抱只持续了几秒钟，却让张泽禹的脸颊发烫。
"好了，今天我们要完整过三遍，不许中途停下。"左航拿出吉他，神情变得认真，"想象台下坐满了人，而你是世界上最棒的歌手。"
第一遍，张泽禹在第二段副歌前忘词了，声音戛然而止。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对不起..."
"别道歉。"左航摇摇头，"继续，从那里开始。"
第二遍，他的手指在弹奏时打滑，弹错了一个和弦。张泽禹咬住下唇，眼眶发热。
"没关系，错误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左航没有停下伴奏，"学会带着错误继续唱，这才是专业的表现。"
第三遍，张泽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站在舞台上。歌声从心底涌出，比前两遍流畅许多。当他唱完最后一个音符睁开眼时，看到左航脸上绽放的笑容。
"太棒了！就是这样！"左航放下吉他，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艺术节那天，你就这样唱，绝对震撼全场！"
张泽禹的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左航的信任像是一盏灯，照亮了他心中最黑暗的角落。
"对了，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左航突然说，神秘地眨眨眼，"比这里更适合练习。"
他们收拾好乐器，左航带着张泽禹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家名为"黑胶时光"的老唱片店。店面不大，橱窗里陈列着几张复古唱片封面，门上的风铃随着推门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杰哥！"左航熟稔地向柜台后的男人打招呼。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扎着小辫子，手臂上有几处音乐相关的纹身。他抬头看到左航，咧嘴笑了："哟，小左，好久不见。这位是？"
"我同学，张泽禹。"左航介绍道，"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天才歌手。"
张泽禹惊讶地看了左航一眼，没想到他会在别人面前这样称呼自己。
阿杰上下打量了张泽禹一番，目光在他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秒，但很快就自然移开："听说你们要参加学校艺术节？"
"你怎么..."张泽禹更加惊讶了。
"我昨天跟阿杰哥通过电话，问他借设备。"左航解释道，"店里后面有个小空间，周末有时候会有即兴演出。我想我们可以在这里练习，环境更接近真正的舞台。"
阿杰从柜台后走出来，带他们穿过一排排唱片架，来到店铺后方的一个小空地。那里有一个矮矮的木制平台，几把椅子，和一些简单的音响设备。
"平时爱好者聚会用的，你们随便用。"阿杰拍拍左航的肩，然后看向张泽禹，"小左说你唱歌很棒，能让我听听看吗？"
张泽禹紧张地看向左航，后者对他点点头。他深吸一口气，站上那个小平台，闭上眼睛开始清唱《颜色》的第一段。没有伴奏，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澈。
唱完后，阿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鼓掌："确实很棒。歌词写得很有深度，嗓音条件也好。"他转向左航，"你们周末可以过来练习，我这儿设备随便用。"
就这样，"黑胶时光"成了他们的第二个排练场所。周末时，阿杰甚至会邀请几个朋友来当观众，让张泽禹适应在人前表演的感觉。最初几次，张泽禹紧张得手心冒汗，声音发抖。但渐渐地，他学会了如何与观众互动，如何在出错时不动声色地继续表演。
艺术节前一周的周六，他们正在唱片店排练，阿杰突然提出一个建议："你们考虑过录个demo吗？就这首《颜色》，我可以帮你们简单录制。"
左航眼睛一亮："太棒了！张泽禹，你觉得呢？"
张泽禹犹豫了一下："可是...我们还不够完美..."
"音乐从来不是关于完美。"阿杰插话，"是关于真实。你的歌里有真实的情感，这就足够了。"
录制过程比想象中顺利。三遍之后，他们就有了一个不错的版本。阿杰将文件导出到手机上，递给张泽禹："留着吧，说不定哪天用得上。"
回家的路上，左航异常兴奋："你听到了吗？刚才那个版本简直完美！阿杰哥说得对，你应该让更多人听到这首歌。"
张泽禹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里面存着他们人生第一首正式录制的歌曲。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艺术节当天，后台一片忙乱。张泽禹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自己——发型师给他做了简单的造型，化妆师强调了他的眼睛，甚至用了不同颜色的美瞳来突出异色瞳孔的效果。
"紧张吗？"左航出现在镜子里，他已经换好了表演服装——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衬得他肩宽腿长。
张泽禹诚实地点点头，手心又开始冒汗。他能听到前面舞台上其他节目的声音，观众的笑声和掌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给。"左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送你的。"
盒子里是一条细细的手链，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吉他拨片，拨片上刻着"COLOR"的字样。
"这..."张泽禹说不出话来。
"幸运物。"左航帮他戴上手链，"每次你看到它，就记得有个人坚信你是最棒的。"
张泽禹抚摸着那个小小的拨片，喉咙发紧。他想说谢谢，却怕一开口声音就会颤抖。
"五分钟后准备！"工作人员在门口喊道。
他们来到舞台侧翼等待。张泽禹从缝隙中看到台下黑压压的观众，胃部一阵绞痛。他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控制自己过快的心跳。
"嘿，看着我。"左航扳过他的肩膀，"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音乐教室见面吗？就当我们现在还在那里，只有你和我，没有别人。"
张泽禹望进左航的眼睛，那里面的信任和鼓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下面有请高二(3)班张泽禹同学带来原创歌曲《颜色》，伴奏左航同学！"
掌声响起。左航用力捏了捏张泽禹的手，然后走上舞台。张泽禹跟在他身后，刺眼的舞台灯光让他一时看不清台下的观众。他站到麦克风前，左航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吉他放在膝头。
寂静。张泽禹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下意识摸了摸左手腕上的新拨片手链，然后看向左航。左航对他点点头，开始弹奏前奏。
熟悉的旋律响起，张泽禹闭上眼睛，开始歌唱。最初几句，他的声音还有些发抖，但随着歌曲进行，他越来越投入。唱到副歌时，他睁开眼睛，看到台下观众专注的表情，没有嘲笑，没有猎奇，只有欣赏。
"有些人生来与众不同，
像是打翻了调色盘的梦，
他们说我眼中藏着星河，
却没人问过我是否寂寞..."
左航的吉他声完美地衬托着他的嗓音，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当唱到第二段时，张泽禹甚至开始加入一些即兴发挥，左航立刻跟上他的节奏，仿佛心有灵犀。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张泽禹站在聚光灯下，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完全接纳的喜悦。他看向左航，后者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谢幕后，他们回到后台，张泽禹的情绪仍然高涨。在无人的角落里，他突然抱住左航，脸埋在对方肩膀上。"谢谢你，"他声音哽咽，"没有你，我不可能做到。"
左航轻轻回抱住他，下巴抵在张泽禹头顶："这都是你自己的功劳。我只是...帮你看到你已经拥有的东西。"
他们分开时，张泽禹发现左航的眼眶也有些发红。两人相视一笑，那一刻，不需要任何言语。
艺术节结束后，他们的表演视频被同学上传到社交媒体，在校内小火了一把。有低年级的学生开始认出张泽禹，甚至有人专门来问他是不是"唱《颜色》的那个学长"。这种关注让张泽禹既惊讶又有些不适应，但有左航在身边插科打诨，一切都变得容易接受多了。
最令人意外的是，一周后，音乐老师找到张泽禹，说有位音乐公司的制作人通过学校联系他，想谈谈那首《颜色》的版权事宜。
"我...我得和左航商量一下。"这是张泽禹的第一反应。
音乐老师笑了："当然，这是你们共同的作品。不过，"她意味深长地补充，"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好好考虑。"
放学后，张泽禹迫不及待地找到左航，告诉了他这个消息。左航的反应出乎意料地激动："太棒了！我就知道你的才华会被发现的！"
"是我们的才华。"张泽禹纠正道，"歌是你帮我完善的，编曲也是我们一起做的。"
左航摇摇头："歌的核心是你的，我只是帮忙润色而已。"他拍拍张泽禹的肩，"这可能是你人生的转折点，一定要抓住。"
张泽禹看着左航兴奋的样子，心中却涌起一丝不安。如果...如果这首歌真的被看中，会意味着什么？他和左航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但很快，左航拉着他开始计划如何回复那个制作人，这种不安暂时被抛到了脑后。此刻，阳光正好，青春正盛，未来似乎充满了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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