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北京附属艺术学校的琴房里，张泽禹的指尖在钢琴键上停滞。窗外飘着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粘在玻璃上，又迅速融化。三个月了，他依然不习惯北方的干燥和寒冷，就像不习惯没有左航在身边的日子。
"又错了。"音乐指导老师皱眉敲了敲乐谱，"第三小节转调部分，再来一次。"
张泽禹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弹奏。这是他正在创作的新歌《冬日信》，灵感来自南方那个永远不会下雪的城市。弹到副歌部分时，他的手指再次打滑，弹错了一个音符。
"停。"老师合上乐谱，"张泽禹，你的技术没问题，但心不在焉。音乐不是手指运动，是情感的传递。"她顿了顿，"今天先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
琴房门关上后，张泽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左航昨天发来的照片——南方海边的小镇，阳光灿烂，与北京的寒冬形成鲜明对比。照片角落隐约能看到一只搭在栏杆上的手，手腕上戴着一根褪色的红绳。
「外公家附近的海，比想象中蓝。」左航的简讯这样写道。
张泽禹轻轻触摸屏幕，仿佛能透过照片感受到南方的温暖。他们约定过不频繁联系，以免影响各自的适应过程，但每周都会简短地分享生活片段。
他打开备忘录，记下今天的创作灵感："雪落在琴房窗上，像你描述的浪花形状..."
"张泽禹？"琴房门被推开，公司派给他的经纪人林姐探头进来，"有个好消息，陈制作人听了你的demo，想约你明天见面聊聊。"
张泽禹惊讶地抬头："《颜色》那首？"
"对，就是你和那位朋友一起创作的那首。"林姐走进来，在他旁边坐下，"公司考虑把它作为你出道单曲的备选。"
出道。这个词让张泽禹心跳加速。按照培养计划，他至少还需要两年训练才可能出道，但现在机会提前来了。
"不过..."林姐犹豫了一下，"公司希望版权能更清晰一些。那位左航同学，你们有正式的创作协议吗？"
张泽禹摇摇头。他和左航之间从来不需要协议，音乐是他们共同的语言，是比任何合同都牢固的连接。
"那就需要补签一份。"林姐公事公办地说，"公司律师会处理，你只要联系他..."
"我会自己跟他说。"张泽禹打断她，语气比想象中坚决。
当晚，他拨通了左航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有海浪声和模糊的人声。
"喂？"左航的声音有些喘，像是刚跑完步。
"在忙？"张泽禹问，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耳机线。
"刚帮外公搬完货。"左航的呼吸渐渐平稳，"怎么了？听起来有正经事。"
张泽禹把公司的提议告诉他，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当然没问题。"左航最终说，声音轻松，"不过署名权得保留，这可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张泽禹笑了，胸口那股紧绷感稍稍缓解："你那边怎么样？"
"还行。"左航简短地回答，背景音里有人喊他的名字，"抱歉，我得去帮忙了。合同的事你看着办，我信你。"
通话结束得突然，张泽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左航很少谈论自己的新生活，每次通话都像在赶时间。他点开左航的朋友圈——依然停留在两个月前，一张模糊的海边日落照片，没有配文。
时间如流水，转眼间两年过去。
张泽禹的首张个人专辑《异色光》发布会现场，闪光灯如暴雨般闪烁。他站在舞台中央，银灰色的西装衬得他身形修长，标志性的异色瞳孔在专业美瞳的强调下更加夺目。
"《异色光》这个专辑名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主持人问道。
张泽禹摸了摸左手腕上的拨片手链——现在它已经成为他的标志性饰品，粉丝们纷纷购买同款。"每个人眼中看到的世界都有不同的颜色，"他给出公司培训的标准答案，"音乐就是我的光，照亮这些不同的色彩。"
台下粉丝尖叫，但他知道，有一个人会听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异色光》的初版歌词里，他原本写的是"你是我眼中最特别的光"，被制作人改为更商业化的版本。
发布会后的庆功宴上，经纪人兴奋地宣布专辑预售量突破五十万张。"尤其是主打歌，各大平台点击量爆了！"林姐举着香槟，"粉丝都在猜'异色光'指的是谁，有人扒出你高中艺术节的视频..."
张泽禹的笑容僵了一瞬。那个视频里有左航弹吉他的侧影，虽然模糊，但熟悉的人能认出来。
"公司已经做了公关预案，"林姐压低声音，"就说那是你的音乐启蒙老师，别担心。"
音乐启蒙老师。张泽禹在心里苦笑。左航对他来说远不止如此，但在聚光灯下，真实的情感往往需要被包装成更"安全"的版本。
夜深人静时，他独自回到公寓，点开音乐平台。《异色光》的评论区已经超过十万条，热评第一写道："歌词里'那年琴房窗上的雪/融化在你离开的街'，是不是和两年前他微博发的雪景照对应？求扒这个'你'是谁！"
张泽禹关掉页面，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旧笔记本。里面夹着左航留给他的照片和字条，以及那个小小的U盘。他插入电脑，点开一个名为《给S》的文件夹——这是左航从未提起过的礼物，里面是七首未发表的歌词，每一首都标注着创作日期，最早的一首是在他离开后的第三天。
屏幕的蓝光映在张泽禹脸上，他轻声念着那些文字，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千里之外，那个在海边小镇写下这些句子的左航。
与此同时，南方某海滨城市的便利店里，左航正在整理货架。凌晨三点，店里没有顾客，只有收音机里播放的流行歌曲陪伴他。当熟悉的旋律响起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接下来播放的是新人歌手张泽禹的主打歌《异色光》，这首歌已经连续三周位居排行榜榜首..."
左航靠在货架上，闭上眼睛聆听。两年过去，张泽禹的声音更加成熟，但某些转音的处理方式依然带着当年的影子。歌唱到间奏时，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当年在艺术节上弹奏的吉他旋律，虽然专辑版本已经被专业的编曲取代。
歌曲结束后，电台主持人兴奋地讨论着张泽禹的异色瞳孔和音乐才华，称他为"年度最耀眼的新人"。左航关掉收音机，继续整理货架。他的手机屏保是一张模糊的舞台照片——艺术节上两个少年的剪影，被聚光灯照亮的瞬间。
第二天清晨，左航结束夜班，在更衣室换下工作服时，镜子反射出他后腰上的纹身——一个小小的音符，和张泽禹项链上的那个一模一样。这是他用第一份打工钱做的，藏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
日子如常流转。左航的生活轨迹固定而单调：白天在建筑工地打工，晚上便利店值班，周末照顾生病的外公。父亲的债务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但他从不向任何人抱怨。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普通的下午。左航正在工地休息，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走近他。
"打扰一下，我是星辉娱乐的经纪人。"男人递上名片，"有兴趣拍广告吗？你的外形条件很好。"
左航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对方报出的酬金数字让他犹豫了——那相当于他三个月的工资。
"只是试镜，不成也没损失。"经纪人补充道。
试镜比想象中顺利。一周后，左航站在摄影棚里，面对陌生的镜头，按照导演要求做出各种表情。当被问及是否有表演经验时，他想起高中时和张泽禹一起参加的戏剧社。
"有一点校园剧经验。"他如实回答。
广告播出后反响意外地好。左航棱角分明的五官和略带忧郁的气质在屏幕上格外引人注目。更多邀约接踵而来——网剧配角、MV男主角、综艺节目嘉宾...半年后，当他主演的网剧《海岸线》爆红时，星辉娱乐正式提出签约。
签约那天，左航看着合同上"艺人行为规范"条款中关于"禁止恋爱"的条目，笔尖悬在纸上许久。经纪人注意到他的犹豫，拍拍他的肩："这是标准条款，只要不被拍到，公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航最终签下名字，内心自嘲地笑了笑。他唯一想在一起的人，早已站在他触不可及的高度。
时间如白驹过隙。张泽禹的第二张专辑获得金唱片奖，成为炙手可热的创作型歌手；左航则凭借一部文艺片获得新人演员提名，开始在电影圈崭露头角。两人在各自的领域闪耀，却像两条平行线，始终没有交集。
直到那个普通的周三下午，左航的经纪人兴奋地冲进排练室："有个大机会！《音乐跨界秀》邀请你当嘉宾，和张泽禹同台！"
左航手中的剧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两年半了，他们从未在同一个场合出现过，甚至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的城市。
"怎么了？"经纪人疑惑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别告诉我你是他黑粉，网上那些传闻..."
"不，只是..."左航深吸一口气，"我们是高中同学。"
经纪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太棒了！这简直是天赐的宣传点——昔日同窗，今日各自成名！我这就去联系节目组..."
"不要。"左航打断他，声音异常坚决，"请不要炒作这个。如果...如果他不想相认，我们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经纪人困惑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左航弯腰捡起剧本，掩饰自己颤抖的手指。他还没准备好，不知道该如何在聚光灯下，面对那个已经成为星星的张泽禹。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端，张泽禹刚结束录音，看到手机上的节目邀约："《音乐跨界秀》下期主题是'青春'，制作方希望您能和新晋演员左航合作表演..."
他的助理注意到他瞬间变化的脸色："怎么了？这个左航有什么问题吗？"
张泽禹摇摇头，将手机锁屏："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个老朋友。"
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两座高楼的灯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如同两颗曾经交汇又分离的星星，即将迎来再次相遇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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