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早上,蓝兰是被冻醒的。
昨晚淋了雨,虽然回来就冲了热水澡,还是有点着凉,鼻子堵得厉害,说话都带着鼻音。她摸了摸额头,还好没发烧,不然连请假的力气都得省着用。
挣扎着爬起来,拉开窗帘一看,天阴沉沉的,地上湿漉漉的,雨是停了,但看着比下雨还让人提不起劲。
她对着镜子拍了拍脸,试图挤出点精神头。镜子里的人,眼下乌青,嘴唇干裂,头发乱糟糟的,活像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这就是她,一个在大城市挣扎的社畜,连好好睡觉的资格都没有。
“算了,就这样吧。”蓝兰扯了扯嘴角,从衣柜里翻出件最厚的外套套上,又找出个口罩戴上,能遮一点是一点。
出门的时候,楼道里飘着股油条味。是楼下张阿姨家传来的,香得让蓝兰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摸了摸口袋,昨天买的肉包子还剩一个,是凉的,硬邦邦的,咬下去差点硌掉牙。
“还是家里的热乎饭好吃啊。”她一边嚼着包子,一边往地铁站走,心里又开始想念外婆做的玉米粥。
到了公司,刚坐下,王扒皮的消息就来了:“方案纸质版呢?我上午就要用。”
蓝兰翻了个白眼,回了句:“昨晚下雨淋湿了,我重新打印一份,半小时后给您送过去。”
“怎么搞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王扒皮的语音立刻发了过来,嗓门大得能穿透耳机,“赶紧的,别耽误事!”
“知道了。”蓝兰捏着手机,指关节都白了。
她起身去打印室,路过小梅工位时,小梅凑过来小声问:“兰姐,你感冒了?声音怎么这样?”
“嗯,有点着凉。”蓝兰吸了吸鼻子,“没事,死不了。”
“你也是,昨天那么大雨,怎么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小梅从抽屉里掏出包感冒灵,塞到她手里,“赶紧冲了喝,趁热。”
“谢了啊小梅。”蓝兰心里暖了暖,“回头请你喝奶茶。”
“跟我客气啥。”小梅推了她一把,“快去打印吧,别让王扒皮又找事。”
蓝兰拿着感冒灵,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在这个冷冰冰的写字楼里,反倒是这些萍水相逢的同事,给了她一点人情味。
打印完方案,她没直接给王扒皮送过去,而是先冲了包感冒灵。药是甜的,带着股姜味,喝下去浑身暖暖的,鼻子好像也通畅了点。
她靠在打印室的墙上,摸了摸口袋里的南瓜籽。暖暖的,好像在给她打气。
“等中午休息,就去看看你们。”她低声说。
给王扒皮送方案的时候,果然又被刁难了几句。说她打印的纸太薄,说她装订的不整齐,甚至还说她身上有股药味,影响公司形象。
蓝兰没理他,放下方案就走。反正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还不如省点力气,中午去家园里多待一会儿。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蓝兰扒了两口外卖(一份15块的麻辣烫,全是菜,没几块肉),就找了个借口溜到了楼梯间。
“进去。”她在心里默念。
眼前的景象一换,熟悉的泥土味涌了上来。
家园里的雨也停了,空气湿漉漉的,带着股青草和泥土混合的香味,闻着特别舒服。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在院子里洒下一片金光,雨水打湿的树叶闪闪发光,像镀了层银。
蓝兰深吸一口气,感觉连堵着的鼻子都通畅了不少。
她走到院子里,看着那片被雨水滋润过的土地。泥土松松软软的,踩上去能陷下去小半只脚,带着股湿润的腥气——这是她从小闻到大的味道,比写字楼里的香水味好闻一百倍。
小时候,她最喜欢下雨天。雨一停,就跟着外婆去地里。外婆会拿着锄头,把被雨水泡软的土地翻松,她就在旁边蹲着,用小手扒拉着泥土,找那些被雨水冲出来的小虫子,或者捡些好看的石子。
外婆总说:“这土啊,是个好东西。你对它好,它就给你长庄稼,给你结果子。人活着,也得像这土一样,踏踏实实的,才能扎根。”
那时候她听不懂,只觉得玩泥巴好玩。现在长大了,在这大城市里漂着,才明白外婆说的“扎根”有多难。
蓝兰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抓起一把泥土。
泥土湿湿的,凉凉的,从指缝里慢慢漏下去,留下点湿润的痕迹。掌心能感觉到泥土的颗粒,粗粗的,带着点硌手的质感,却让人觉得特别踏实。
这是她来到这个家园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触碰”这片土地。
就在这时,手心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感。不是南瓜籽的温度,是从泥土里传出来的,暖暖的,像有股生命力在里面跳动。
蓝兰愣住了,低头看着手里的泥土。
被她抓过的那片土地,好像变得更黑了点,更肥沃了点。刚才还光秃秃的地方,居然冒出了几棵小小的绿芽,不是她之前种的菜苗,更像是某种野草,却透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
“这……”蓝兰又抓了一把泥土,放在手里搓了搓。
温热感更明显了,手心像揣了个小太阳。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手臂往身体里钻,暖暖的,很舒服,连感冒带来的鼻塞和头晕都减轻了不少。
电子音在耳边响起:“检测到宿主与土地建立连接,触发‘大地亲和’状态。该状态下,宿主对作物生长的感知力提升,家园土地肥力轻微增加。”
“大地亲和?”蓝兰笑了笑,“说得还挺洋气,不就是玩泥巴吗?”
但她心里清楚,这不是简单的玩泥巴。
她能感觉到,自己和这片土地之间,好像建立了某种联系。她能隐约“听”到菜苗生长的声音,能“闻”到土地深处蕴含的水分和养分,甚至能“感觉”到那颗刚种下的陌生种子,在土里悄悄伸展着根须。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找回了某种丢失的本能。
蓝兰站起身,走到那片菜苗旁边。之前还只有手指高的小苗,现在已经长到了巴掌高,叶子绿油油的,看着特别精神。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叶子,能感觉到叶片上细微的绒毛,还有里面流淌的汁液。
“长得真快。”她笑着说,“看来这土确实挺肥。”
她又走到那颗陌生种子旁边。绿芽又长高了点,能看出是两片叶子,圆圆的,像个小爱心。蓝兰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但看着它一点点长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期待。
“好好长,等你长大了,我就知道你叫啥了。”她蹲下来,用手给它松了松土,又从旁边舀了点水缸里的水,小心翼翼地浇在根上。
做完这些,她走到鸡窝旁边。老黄正卧在窝里下蛋,看见她,“咯咯”叫了两声,好像在邀功。
“知道你厉害了。”蓝兰笑着摸了摸它的羽毛,“等会儿给你多撒点小米。”
她转身往木屋走,刚走到门口,突然发现墙角多了个东西。
是个半旧的锄头,木柄上包着层浆,磨得光溜溜的,看着用了不少年头了。锄头的铁头有点锈,但刃口还是挺锋利的——跟她爷爷以前用的那把一模一样。
蓝兰走过去,拿起锄头。不轻不重,刚好适合她的力气。木柄握在手里,暖暖的,像是有人经常用似的。
“连锄头都有了?”她扬了扬眉毛,“看来我是真得在这儿当农民了。”
她扛起锄头,走到院子里那片还没开垦的荒地旁。看着那些长得比人高的野草,突然有种想把它们全除掉,把土地全翻一遍的冲动。
就像外婆说的,把土地翻松了,才能种东西,才能有收获。
蓝兰深吸一口气,举起锄头,对着一片野草狠狠挖了下去。
“嘿!”
锄头没入泥土,带起一大块草皮。她用力一撬,草皮连带着底下的泥土被翻了过来,露出底下湿润肥沃的黑土。
“呼……”蓝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虽然有点累,但心里特别痛快。
这种实实在在的劳作,比在电脑前改那些狗屁方案舒服多了。至少,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这么做能有什么结果。
她抡起锄头,一下一下地挖着。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泥土里,瞬间就被吸收了。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还有她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跟着爷爷在地里干活。爷爷在前边挖,她在后面捡草,阳光晒得人暖暖的,爷爷会时不时回头看看她,笑着说:“我们兰兰真能干,以后肯定是把种地的好手。”
那时候,她还会噘着嘴说:“我才不种地呢,我要去城里,当城里人。”
现在想想,当城里人,好像也没那么好。
蓝兰挖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把院子里一小块荒地翻了出来,堆起了一小堆草。看着那片被翻松的黑土地,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这是她亲手开垦出来的土地。
她放下锄头,蹲下来,又抓起一把刚翻出来的泥土。
泥土里混着点草根,还有几颗小石子,但更多的是湿润肥沃的黑土。她把泥土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清新的腥气扑鼻而来,让她精神一振。
“真好。”她低声说。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被她翻出来的土地上,竟然冒出了点点绿色。不是草,像是某种种子发的芽,密密麻麻的,看着特别喜人。
蓝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肯定又是系统的功劳。
“看来你也挺喜欢被翻松的土啊。”她笑着说,“放心,以后我经常来给你们松松土。”
口袋里的南瓜籽轻轻烫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蓝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虽然有点累,但浑身都觉得舒畅,感冒带来的不适感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看了看天,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上班了。
“我走了啊。”她对着院子里的一切挥了挥手,“晚上再来看你们。”
老黄从鸡窝里探出头,“咯咯”叫了两声。菜苗在风里轻轻晃了晃,像是在跟她告别。
回到现实世界,蓝兰靠在楼梯间的墙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好像还带着家园里泥土的味道,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离上班还有十分钟。足够她整理一下心情,面对接下来的工作了。
蓝兰对着楼梯间的镜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
不管王扒皮再怎么刁难,不管工作再怎么让人烦躁,她现在有了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一个有土地,有阳光,有希望的地方。
这就够了。
她理了理衣服,推开楼梯间的门,往办公室走去。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不少,连带着看写字楼里那些冷冰冰的格子间,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毕竟,她手里还沾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带着温度的泥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