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裹着风往道具间冲,老远就听得人心发紧。
沈听寒没松劲,还按着地上的灰色外套男,膝盖顶在他后背上,那人挣扎着要抬头,被沈听寒按了回去,脸蹭到地上的栗子壳,“嘶”了一声。
马依岚把瓷片和玉佩残片拢到一块儿,塞进修复箱的绒布夹层里,指尖碰着刚才被刀划出的新痕,还带着点余温。
林雨然站在门口,手还攥着那张揉皱的纸条,眼睛瞪得溜圆,看见穿制服的警察进来,才小声嘀咕:“这阵仗,比拍警匪戏还真。”
先来的两个警察分工明确,一个给灰色外套男戴手铐,另一个掏笔录本,蹲在老张跟前。
老张还没从地上起来,膝盖沾着灰,双手搓着裤腿,声音发颤:“警察同志,我真不是同伙,我儿子被他们扣着,我要是不帮着找东西,他们就……就动我儿子腿。”
“先别急,慢慢说。”警察笔尖顿了顿,“你儿子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啊!”老张急得红了眼,“他们就给我发过一张照片,在个仓库里,具体哪儿没说,就催我赶紧找瓷片。”
沈听寒这时才松开手,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裤腿上的栗子渣,对警察说:“我们助理跟着去仓库救老陈了,刚发消息说人救着了,没大碍,就是脑袋挨了一下,正往这边送。”
警察点点头,又转向瘫在椅子上的刘姐。
刘姐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手搭在扶手上,指节泛白,看见警察看她,喉结动了动,没等问就开口:“我没想着害谁,就是想把玉佩拿回来捐博物馆,山字帮的人说能帮我,我才找的他们。”
马依岚蹲在地上,用软毛刷扫着暗格周围的灰,刷毛勾到点浅棕色的碎屑,不是灰尘,倒像是某种食物渣,她捻起来看了看,想起刚才角落里那道影子——袖口沾着的,就是这东西。
“刘姐,你这锦盒。”马依岚举着刚捡起来的锦盒,盒角磨得发亮,“看着比玉佩残片旧多了,不像是刚从海外拍回来的吧?”
刘姐眼神闪了闪,没接话,转而盯着地上的锦盒:“那是我妈留下的,装老物件顺手。”
沈听寒凑过来,瞥见马依岚手里的碎屑,挑了挑眉:“这啥?饼干渣?”
“不像。”马依岚把碎屑凑到鼻尖闻了闻,有点甜腻味,“像可可粉之类的东西,剧组谁平时喝这个?”
林雨然突然插了一嘴:“哦!灯光组的老周啊!他天天揣个保温杯,里面总泡着可可,说熬夜调灯得靠这个提神。”
这话一出,沈听寒和马依岚对视一眼——刚才那道影子,个子不高,穿的衣服颜色跟老周常穿的工装夹克有点像。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小周扶着老陈进来了。老陈头上裹着纱布,脸色发白,一进门就往马依岚这边看,看见她手里的修复箱,松了口气。
“老陈,你咋样?”老张赶紧迎上去,拉着他的胳膊,“没伤着骨头吧?”
老陈摇摇头,咳了两声:“没事,就是被打晕了,醒了就看见警察了。”他目光扫过屋里的人,最后落在刘姐身上,眼神沉了沉,没说话。
警察见状,把笔录本挪到老陈跟前:“你回忆一下,是谁绑的你?他们有没有说要找什么东西?”
老陈坐到老张搬过来的凳子上,喝了口小周递的水,缓了缓:“是两个男的,一个穿灰外套,就是地上那个,另一个没看清脸,蒙着口罩。他们问我双合佩的碎片藏哪儿了,我说不知道,就被打晕了。”
“双合佩?”警察抬头看马依岚,“就是你手里那两块?”
马依岚把修复箱打开一条缝,让警察看了眼里面的瓷片和玉佩:“这是唐代的双合佩,刚才拼上了,不过……”她顿了顿,“刚才道具间角落里,好像有个人影,手里也攥着块类似的碎片,袖口沾着刚才那种碎屑。”
警察立刻起身,往角落走,那里堆着几个道具木箱,掀开防尘布,底下空空的,只有几粒滚进去的栗子,其中一粒壳上沾着点跟马依岚手里一样的浅棕色粉末。
“这粉末我们回去化验。”警察用证物袋把栗子装起来,“老周是吧?我们等下找他问问。”
刘姐这时突然开口:“老周?他跟这事没关系吧?他平时就闷头调灯,不怎么跟人打交道。”
沈听寒挑了挑眉:“刘姐倒是挺了解他?”
刘姐噎了一下,又低下头:“一个剧组的,总能看见。”
马依岚没接话,蹲在老陈旁边:“你藏的碎片,就只有这两块?”
老陈看了眼周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还有一块小的,指甲盖那么大,刻着个‘门’字,我怕被他们找着,藏在城外那仓库的衣柜夹层里了,没敢跟他们说。”
“门字?”马依岚心里一动,想起外婆画册上写的“双合佩需门钥启之”,估计就是这东西。
沈听寒也凑过来,听见这话,对警察说:“仓库那边能不能再派人去一趟?老陈说里面还有块碎片。”
警察立刻给仓库那边打了电话,挂了之后说:“已经派人过去了,找到会给我们消息。”
没等多久,仓库那边回了信,说在衣柜夹层里找到了块小玉片,刻着“门”字,跟玉佩材质一样,已经装证物袋了。
刘姐听见“门”字碎片,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马依岚看在眼里,没点破,转而问老陈:“你怎么知道这玉佩是双合佩?”
老陈叹了口气:“我年轻的时候跟过文物贩子,见过类似的东西,后来改邪归正来剧组当道具师,去年整理旧道具的时候发现的,想着找机会捐博物馆,没成想被刘姐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刘姐在找玉佩?”沈听寒问。
“嗯,她去年就旁敲侧击问过我有没有老物件。”老陈瞥了眼刘姐,“我没理她,谁知道她找了山字帮的人来抢。”
刘姐这时突然哭了:“我也是没办法!我儿子在外头欠了赌债,人家催得紧,我听说这玉佩值钱,就想拿回来卖了还债,后来又觉得卖了可惜,才想捐博物馆,结果山字帮的人不答应,逼着我找碎片。”
这话一出,屋里静了静。
老张叹了口气:“都是为了孩子,我也理解,但你不该找那些人啊。”
“我后悔了。”刘姐抹着眼泪,“刚才看见刀抵着马依岚的时候,我就怕出事,可我不敢说。”
警察把笔录记完,让刘姐签了字,又对灰色外套男说:“你同伙还有谁?除了老周,还有没别人?”
灰色外套男梗着脖子不说话,被警察拽了一下,才嘟囔:“就我们几个,老周是头,他说找到双合佩能卖大价钱,让我们盯着道具间。”
这话一落地,刘姐彻底僵住了。
沈听寒嗤笑一声:“合着你这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马依岚没接茬,跟警察说:“老周现在在哪儿?剧组里吗?”
“刚问了场务,说他半小时前说去厕所,就没回来。”警察起身,“我们现在去他宿舍看看。”
一行人往剧组宿舍走,老陈被小周扶着跟在后面,刘姐被警察看着,走在中间。
老周的宿舍在宿舍楼最里面,门没锁,虚掩着。
警察推开门,屋里没开灯,一股可可粉味混着灰尘味飘出来。
沈听寒顺手开了灯,屋里很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书桌上放着个保温杯,旁边撒了点浅棕色粉末,跟之前发现的碎屑一模一样。
书桌抽屉没锁,拉开一看,里面有个小铁盒,打开之后,里面放着块小玉片——跟刚才影子手里攥着的很像,还有几张照片,都是道具间暗格的位置,背面写着日期,最近的一张就是昨天。
“这玉片是哪儿来的?”警察把玉片拿出来,对着光看。
马依岚凑过去,看了眼:“这是双合佩的边角料,没刻花纹,应该是从完整玉佩上掉下来的。”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场务跑进来:“警察同志!刚才有人看见老周往城西的废弃工厂跑了,说他背着个包,挺急的。”
警察立刻收了东西:“走,去工厂!”
沈听寒拉了下马依岚的胳膊:“你跟在我后面,别往前凑。”
马依岚点点头,把修复箱背好,跟在队伍后面往外走。
老陈想跟着,被小周按住:“陈叔你歇着吧,我们跟着就行,有消息给你说。”
城西的废弃工厂离剧组不算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工厂大门锈得厉害,推的时候“吱呀”响,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厂房的回声。
警察在前头带路,沈听寒护着马依岚走在中间,刚进主厂房,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东西都带齐了?”是个低沉的声音,听着耳熟。
“就差那几块碎片了,没想到刘姐这么没用,还被警察盯上了。”另一个声音,是老周。
马依岚心里一紧——刚才说话的不是别人,是剧组的副导演,平时总笑眯眯的,没人想到他也掺了一脚。
警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往声音来源挪。
主厂房最里面,副导演背对着门口,老周站在他旁边,手里攥着个背包,地上放着个锦盒,跟刘姐那个很像。
“现在怎么办?碎片没拿到,警察快追来了。”老周声音发慌。
“慌什么?”副导演转过身,手里拿着个手机,“我已经联系好买家了,只要拿到‘门’字碎片,就算只有一半玉佩,也能卖个好价钱。实在不行,就把刘姐推出去顶罪,她本来就欠着债,没人会怀疑。”
“可刘姐已经被警察抓了啊!”
“抓了又怎样?她没证据说我参与了。”副导演冷笑,“等下你去引开警察,我往东边跑,买家在那边等着。”
老周还想说什么,警察已经冲了过去:“别动!”
副导演和老周吓了一跳,老周想往窗户跑,被沈听寒伸腿绊了一下,摔在地上,背包掉了出来,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有几包可可粉,还有个小本子,记着跟山字帮的联系记录。
副导演想反抗,被警察按住,手铐“咔嚓”一声戴上,脸涨得通红:“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警察把桌上的铁盒和照片拿出来,“这些都是从你宿舍找到的,还有跟山字帮的联系记录,你还想抵赖?”
老周趴在地上,没再挣扎,嘴里嘟囔:“早知道不跟你们混了,这波血亏。”
沈听寒踢了踢他旁边的可可粉:“天天喝这个,也没让你脑子清醒点。”
马依岚走到那堆散落的东西旁边,捡起地上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空的,只有张纸条,写着“晚八点交易”,落款是个“山”字。
“这应该是跟山字帮的交易时间。”马依岚把纸条递给警察。
警察收了纸条,又看了眼老周手里的玉片:“这东西也是从道具间拿的?”
老周点点头:“我上次趁老张不在,偷偷摸进道具间,从暗格旁边抠下来的,想着留个念想,没想到反而露了马脚。”
“你袖口的栗子壳碎屑呢?”马依岚问。
“早上在道具间门口捡了个栗子吃,没擦干净。”老周挠了挠头,“早知道不贪那口了。”
这边刚处理完,仓库那边又发来消息,说在副导演的车里找到了山字帮其他成员的地址,已经派人去抓了。
警察松了口气,对沈听寒和马依岚说:“多亏你们发现得早,不然这文物真可能被他们卖出国。”
沈听寒摆摆手:“主要是马依岚细心,不然也抓不到这俩尾巴。”
马依岚没接话,看着被押走的副导演和老周,想起刘姐刚才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回到剧组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老陈坐在道具间门口,看见他们回来,赶紧站起来:“都抓着了?”
“嗯,副导演和老周都落网了,山字帮的余党也在抓。”沈听寒递给他一瓶水,“你那‘门’字碎片,警察说等案子结了,跟玉佩一起送博物馆。”
老陈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那就好,这东西就该待在该待的地方。”
林雨然拎着个纸袋子跑过来,献宝似的打开:“依岚姐,沈哥,我买了热栗子,刚出锅的,弥补早上掉地上的那些。”
马依岚拿起一颗,剥开,甜香混着热气冒出来,比早上的还甜。
她递给沈听寒一颗,又给老陈塞了几颗,三人坐在道具间门口,看着天边的晚霞。
刘姐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特意回头看了眼道具间,看见马依岚手里的栗子,嘴动了动,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马依岚知道,她是在道歉。
沈听寒咬着栗子,含糊不清地说:“以后这剧组总算能清净拍戏了,不用天天猜谁是内鬼。”
“可不是嘛。”林雨然蹲在旁边,也剥着栗子,“之前拍夜戏总觉得有人盯着,现在想想,估计就是老周在踩点。”
马依岚把栗子壳扔进旁边的垃圾袋,想起外婆说的那句“文物最怕的不是破损,是被人心蒙了尘”。
现在尘埃落定,双合佩的尘被拂干净了,那些被贪念蒙了心的人,也得到了该有的结果。
道具间的木窗被风吹得轻轻晃,里面的松油味淡了不少,混着栗子的甜香,倒比之前好闻多了。
老陈吃完一颗栗子,拍了拍腿:“我明天就回道具间上班,把那些旧道具再整理整理,说不定还能找出点宝贝。”
“别又找出个玉佩就行。”沈听寒笑着调侃。
老陈也笑了:“哪有那么多玉佩,真有也直接送博物馆,不折腾了。”
马依岚看着他们说笑,手里的栗子还冒着热乎气,暖乎乎的。
远处传来场务喊收工的声音,剧组的人三三两两地往宿舍走,说说笑笑的,跟平时没两样。
她低头看了眼修复箱,里面的双合佩安安静静地躺着,唐纹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