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药膏清凉的气息勉强压下了皮肤上灼人的痛楚。魏璎珞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唇色发白,任由太医将她的左臂层层包裹起来。那剧痛一阵阵袭来,却让她异常清醒,眼底的冷光比殿外的月色更寒。
殿门轻响,容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明玉,端着一盅显然是刚吩咐下去的冰镇羹汤。寿宴还未完全散去,她身为皇后不能久离,此刻显然是抽空前来。
“伤势如何?”容音快步走近,目光落在魏璎珞裹着厚厚纱布的手臂上,眉头紧蹙。
太医连忙回话:“回娘娘,万幸未曾伤及筋骨,但烫伤颇重,起了水泡,需精心护理些时日,以免留下疤痕。”
容音脸色更沉了几分,挥挥手让太医先退下。她走到榻边,看着魏璎珞强忍痛楚却依旧挺直的背脊,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怜惜。
“今日之事,你受委屈了。”容音的声音低沉下去,“是本宫疏忽,竟让她在眼皮子底下……”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但彼此心知肚明。
魏璎珞垂下眼帘:“奴婢皮糙肉厚,不碍事。只是惊扰了娘娘寿宴,是奴婢的不是。”
“与你何干?”容音语气微厉,“是那起子小人作祟!”她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涌的情绪,“本宫已下令将那个毛手毛脚的宫女拖去慎刑司杖责三十,撵去辛者库为奴。”
这样的惩罚,于冲撞寿宴、烫伤宫人的罪过而言,合情合理,甚至算得上严厉。但魏璎珞知道,这远远不够。那宫女,不过又是一枚被推出来顶罪的弃子罢了。真正的元凶,此刻仍在正殿享受着歌舞盛宴。
容音看着魏璎珞沉默的侧脸,知道她心中所想。她何尝不恨?何尝不想立刻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严惩?但她是皇后,一举一动关乎前朝后宫,没有铁证,仅凭猜测,动不了那位家世显赫的贵妃。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容音。她空有皇后尊位,却连身边想要护住的人都屡屡受伤。
“这几日你好生歇着,不必当值。”容音放缓了语气,“永和宫那边,本宫会另派稳妥人去照料。”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璎珞,今日这‘意外’,本宫记下了。有些账,迟早要算,但不是现在。你……可信本宫?”
魏璎珞猛地抬起头,正对上容音那双沉静却蕴含着力量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敷衍,没有退缩,只有一种历经风波后的坚韧与承诺。
她心头剧烈一震。皇后这话,几乎已是明示。她不是在隐忍,而是在等待。
“娘娘……”魏璎珞喉头微哽,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奴婢明白。奴婢……相信娘娘。”
容音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臂上,闪过一丝痛色:“好好养伤。需要什么,直接让明玉去取。”她转身,对明玉吩咐道,“去库房,将那盒西域进贡的冰肌雪玉膏取来,再去太医那儿拿最好的祛疤生肌的方子。”
明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冰肌雪玉膏极为珍贵,皇后自己都舍不得常用,此刻却……她不敢多言,连忙应下:“是,娘娘。”
容音又看了魏璎珞一眼,这才转身离去,凤袍逶迤,背影依旧端庄,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决绝。
殿内重归寂静。魏璎珞独自坐在榻上,右手指尖轻轻抚过左臂厚厚的纱布,刺痛感依旧鲜明。
高贵妃……
这三个字在她齿间无声碾过,带着血腥的气息。
今日这滚烫的甜汤,她记下了。他日,必当百倍奉还!
并非仅仅为了自己这身伤,更是为了皇后此刻眼中那抹因她而起的痛色与无力。
明玉很快取来了药膏,动作轻柔地替她重新上药。那药膏触肤冰凉,果然极是舒适。
“娘娘真是心疼你。”明玉小声嘟囔着,语气里有些复杂,“那药膏,统共也没几盒呢……”
魏璎珞闭着眼,没有说话。
心疼?或许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同盟般的默契与承诺。皇后需要一把锋利的刀,而她,需要借皇后的势。今日之事,将她二人更紧地捆在了一起。
伤口还在灼痛,魏璎珞的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丝极冷极淡的弧度。
也好。这深宫的血雨腥风,便由她这把刀,来替皇后,也替自己,一一斩开!
夜色渐深,寿宴的喧嚣终于彻底散去。紫禁城重归寂静,但那寂静之下,仇恨的种子已破土而出,无声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