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宅魅影

南江市老城区，梧桐树荫遮蔽着青石板路。“云深处”书店就藏在一排老建筑中，门脸不大，木质招牌上字迹古拙。店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旧书和檀香混合的气息。倾云飛正懒洋洋地倚在柜台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珠串，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梧桐叶上。

突然，他指尖的珠子微微一热。

倾云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客人上门的气息，而是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浓烈不甘和恐惧的阴气，正从城市某个角落弥散开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啧，麻烦。”他低声自语，却还是起身，从书架深处抽出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盒，里面是一枚边缘磨损的古老铜钱和几张空白的黄符纸。

与此同时，南江市警局大楼深处，一间挂着“特殊档案室”牌子的办公室内，气氛凝重。

顾骁站在投影幕布前，身姿笔挺如松。屏幕上显示着几张触目惊心的现场照片：一栋废弃的民国时期老宅内部，地面用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液体画着一个巨大而扭曲的符号。符号中心，躺着一具中年男性的尸体。死者表情极度惊恐，双目圆睁，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但身上却没有任何明显致命外伤。

“第三起了。”顾骁的声音冷硬如铁，“死者张强，男，48岁，拆迁队工人。和前两起案件死者身份、死亡地点特征高度一致：都是在即将被拆除的老旧建筑内，死因不明，现场都留下了这种诡异的符号。法医初步判断，死因是……急性心因性猝死，俗称吓死。”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吓死？三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在拆迁现场被活活吓死？这报告交上去，恐怕连局长都要拍桌子。

“顾队，监控呢？目击者？”一个组员问道。

“老房子，没监控。拆迁队其他人说，张强是负责最后检查的，进去没多久就听到一声惨叫，等他们冲进去，人已经没了。”顾骁指着照片上的符号，“技术科分析过了，颜料是普通朱砂混了鸡血，成分无异常。符号本身……查遍了所有已知宗教、邪教、民俗符号库，没有匹配记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手下：“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事不过三，这绝不是巧合。上面要求我们特案组介入，一周内，必须给我一个能站得住脚的结论！散会！”

组员们鱼贯而出，留下顾骁一人盯着那诡异的符号照片，眉头紧锁。纯粹的巧合？集体癔症？还是……某种超出常理的手段？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本能地排斥后一种可能，但职业素养让他无法忽视其中的蹊跷。

入夜，废弃的“柳园”——第三起案发现场的老宅，被警戒线层层封锁。一道黑影如轻烟般掠过围墙，悄无声息地落在杂草丛生的庭院中，正是倾云飛。

他手腕上的珠串此刻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像是在指引方向。宅院内阴气弥漫，比白天感应到的更浓重、更污浊，带着一种粘稠的恶意。他循着感应，来到正厅——也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

地面上，那个巨大的暗红色符号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倾云飛蹲下身，指尖并未触碰，只是悬停在符号上方一寸处。一股冰冷、混乱、充满绝望的意念如同针扎般刺入他的脑海。

“救……命……别过来……它们……在墙上……在笑……” 破碎的意念片段夹杂着无意义的嘶吼。

倾云飛脸色微白，迅速收回手，闭目凝神片刻。他站起身，环顾四周。破败的厅堂，剥落的墙皮，残破的家具……一切都笼罩在死寂之中。但他能“看”到更多——空气中飘荡着稀薄、不成形的灰雾，那是死者残留的恐惧碎片；墙角阴影里，似乎有扭曲的、不成人形的黑影在蠕动，散发着贪婪的气息。

“食惧的秽物……”倾云飛低语，眼神冷了下来。这种低级的阴邪之物通常只敢在坟场或极阴之地活动，怎么会聚集在这种地方？而且，它们似乎是被那个符号……吸引并束缚在这里的？

他走到一面斑驳的墙壁前，那里残留的阴气和怨念最为集中。他伸出食指，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光，凌空画了一个简单的驱邪符。

符光一闪即逝。

墙壁上，异变陡生！原本空无一物的墙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浮现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模糊人脸！那些人脸表情各异，但都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怨恨和疯狂，它们无声地嘶吼着，仿佛要挣脱墙壁的束缚！

更诡异的是，倾云飛清晰地感觉到，这些怨念并非来自同一个源头，而是由无数破碎、混乱的意念强行糅合在一起，被那个地上的符号强行束缚、催化，最终形成了足以将活人活活吓死的恐怖力场！

“聚怨阵？！”倾云飛心中一惊。这绝非自然形成！有人在利用这些即将被拆除的老宅，布下邪阵，收集并放大其中的怨念害人！目的是什么？炼邪术？养鬼物？

就在他试图进一步探查阵眼所在时，一声厉喝划破寂静：

“什么人？！不许动！警察！”

一道强光手电光束猛地打在他身上，刺得他眯起了眼。只见顾骁带着两名特案组组员，如临大敌地举枪对准了他。顾骁眼神锐利如刀，紧盯着这个深夜出现在凶案现场、行为诡异的男人。

倾云飛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腕上的珠串在衣袖下微微发烫。

“警察同志，”倾云飛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慵懒，目光却平静地迎上顾骁审视的眼神，“我只是个路过的……热心市民，看这里阴气重，进来看看风水。”

“看风水？”顾骁冷笑一声，枪口纹丝不动，“深更半夜，翻墙进来？鬼鬼祟祟在凶案现场画符？我看你是装神弄鬼，跟这几起案子脱不了干系！铐起来！”

两名组员立刻上前。

倾云飛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他瞥了一眼地上那尚未完全消散的聚怨阵符号，又看了看墙壁上那些因顾骁等人闯入而暂时隐去、却依旧蠢蠢欲动的怨念人脸。

“顾组长是吧？”倾云飛忽然准确地叫出了顾骁的职位，在对方微怔的瞬间，他语速飞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我建议你们最好立刻退出去。这里的‘东西’，被惊动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整个老宅的温度骤然下降！一阵阴风平地卷起，吹得门窗哐当作响！墙壁上，那些模糊痛苦的人脸再次浮现，并且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扭曲！空气中响起无数重叠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和尖笑！

两名组员脸色瞬间煞白，握枪的手都有些发抖，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恐怖的景象！

顾骁瞳孔猛缩，心脏狂跳。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但他强压下心头的惊骇，厉声道：“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举起手来！”

倾云飛却不再看他，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正厅中央的地面上——那个暗红色的符号，此刻正散发出幽幽的红光！一股强大而混乱的怨念正从地底深处被强行抽取上来！

“晚了。”倾云飛低语，手腕一翻，那枚古旧铜钱已夹在指间，他眼神一凛，口中急速念诵起晦涩的咒文。

顾骁只见眼前这个“装神弄鬼”的男人气质陡然一变，那股慵懒随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与威严。他指间的铜钱发出微弱的清光。

而地面上，红光越来越盛，一个由无数痛苦人脸组成的、半透明的巨大扭曲身影，正挣扎着要从那符号中爬出！它散发出的阴冷、绝望和恶意，让顾骁这样气血旺盛的人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

“开火！”顾骁毫不犹豫地下令！无论那是什么，必须先控制住局面！

砰！砰！砰！

子弹呼啸而出，却如同穿过空气般，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扭曲的怨念聚合体！反而像是激怒了它，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猛地朝离它最近的一名组员扑去！

“小心！”顾骁目眦欲裂，却来不及救援！

千钧一发之际！

“镇！”

倾云飛一声清叱，手中铜钱化作一道金光，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那怨念聚合体的核心！金光爆开，如同烙铁烫入冰雪，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嚎（虽然常人听不见，但顾骁等人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精神冲击），动作猛地一滞！

与此同时，倾云飛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凌空急速画出一道繁复的血色符箓，猛地推向那怪物！

“敕令！散！”

血色符箓印在怪物身上，金光与血光交织爆发！那扭曲的怨念聚合体发出一连串不甘的嘶吼，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轰然炸裂成无数道黑气，四散逃逸，融入墙壁和地底，老宅内的阴冷气息也随之消散大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当顾骁和惊魂未定的组员们回过神来时，只看到倾云飛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指间夹着那枚黯淡无光的铜钱，嘴角似乎溢出了一丝血迹。而地上那个诡异的符号，红光尽褪，仿佛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丑陋的涂鸦。

阴风停了，诡异的低语消失了，墙壁上的人脸也彻底不见。

老宅恢复了死寂，但空气中残留的冰冷和刚才那惊悚的一幕，让顾骁等人背脊发凉。

顾骁死死盯着倾云飛，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怀疑、警惕，还有一丝……不得不承认的荒谬感。刚才发生的一切，彻底击碎了他固有的世界观。

“你……”顾骁的声音有些干涩，枪口虽然还指着倾云飛，但气势已不如之前强硬，“到底是什么人？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倾云飛抹去嘴角的血迹，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我说了，看风水的。”他指了指地上那个符号，“至于这个？顾组长，你们特案组要查的‘吓死人’的案子，根源就是这个‘聚怨阵’。布阵的人，才是凶手。”

他顿了顿，看向顾骁，眼神意味深长：“而且，这阵法还没完。布阵的人，需要的是‘七魄惊魂’……这里，只是第三处。”

“七魄惊魂？”顾骁心头一凛，“你是说，还会有第四个、第五个受害者？”

倾云飛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那面墙壁前，仔细感应着：“阵眼不在这里。布阵者很狡猾，阵眼和阵基是分离的。”他转头看向顾骁，“想抓住真凶，阻止下一个受害者出现吗，顾组长？”

顾骁脸色铁青。他讨厌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更讨厌这种超出掌控的局面。但眼前这个神秘男人展现出的能力，以及他透露的信息，是特案组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他收起枪，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依旧，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审视：“你叫什么名字？”

“倾云飛。”古董书店老板微微一笑，“‘云深处’的老板。顾组长，合作愉快？”

顾骁没有说“愉快”，他只是冷冷地伸出手：“顾骁。特殊案件调查组组长。在案子查清之前，你，跟我回局里接受调查。还有，”他盯着倾云飛，“把你刚才用的……那些‘手段’，还有你知道的关于这个‘聚怨阵’的一切，给我说清楚！”

倾云飛看着顾骁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无奈地耸耸肩：“好吧，顾组长。不过，”他轻轻握了一下顾骁的手，一股灼热纯阳的气息让倾云飛指尖微微一颤，他迅速收回手，“我建议你最好先派人封锁这片区域，尤其是……地下。”

他指了指脚下。

“地下？”顾骁皱眉。

“嗯。”倾云飛点头，眼神变得有些幽深，“这宅子下面，埋着东西。很多……充满怨气的东西。那聚怨阵，就是以此为‘养料’的。惊动了它们，今晚只是开始。”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若有若无的哭泣声，隐隐约约地飘荡在寂静的老宅废墟之中。

顾骁的脸色，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