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市警局，特殊案件调查组审讯室。
惨白的灯光下，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顾骁坐在桌子一侧，身姿笔挺，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在对面的倾云飛身上。倾云飛则显得有些懒散，背靠着冰冷的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珠串，仿佛身处自家书店般闲适，只是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
苏悦坐在顾骁侧后方，面前摊开笔记本，负责记录。她看向倾云飛的眼神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付小北则挤在单向玻璃后面，兴奋又紧张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手里还拿着一个据说是能测“异常能量”的改装仪器（当然，此刻指针乱晃，他正手忙脚乱地调试）。
“姓名？”顾骁的声音打破沉默，公式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倾云飛。”对方回答，语调平稳。
“职业？”
“‘云深处’古董书店老板。”
“为什么深夜潜入柳园凶案现场？”
“看风水。”倾云飛的回答依旧简洁，甚至带了点理所当然。
顾骁的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看风水？用翻墙的方式？还在现场‘画符’？倾云飛，收起你那套神棍把戏！老实交代，你和柳园的三起命案有什么关系？那个所谓的‘聚怨阵’，是不是你布的？”
倾云飛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顾骁的逼视：“顾组长，如果是我布的阵，我何必留在现场等你们抓？又何必出手驱散那个‘东西’，救你的手下？”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况且，布那种阴损的阵法，代价不小。你看我像活腻歪的样子吗？”
顾骁一滞。倾云飛的反问确实戳中了他的疑虑。昨晚那惊悚的一幕和倾云飛出手相救是事实，但他多年的职业本能让他无法轻易信任这个来历不明、手段诡异的人。
“那些……幻觉，你是怎么弄出来的？”顾骁换了个方向，“还有你用的铜钱和……血符，是什么原理？”
“原理？”倾云飛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轻笑一声，“顾组长，你让一个物理学家解释清楚量子纠缠的原理了吗？有些东西存在，不代表能用你熟悉的‘科学原理’完全解释。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特殊的能量运用方式，针对特定的‘场’。”
“特定的‘场’？”顾骁皱眉。
“阴气、怨气、煞气……或者说，负能量场。”倾云飛耐心地解释，尽管他知道这对顾骁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柳园地下埋着东西，积累了大量的怨气。有人利用这些怨气，结合那个符号——‘聚怨阵’，强行抽取、放大，形成足以冲击活人魂魄的恐怖力场。死者是被活活吓散了魂，也就是你们说的‘心因性猝死’。”
“埋着什么？”顾骁追问。
“尸骸。很多。”倾云飛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深，“而且，死状极惨，怨气冲天。柳园……或者说那片区域，过去发生过很不好的事情。”
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林礼戈推门进来，对顾骁低声报告：“顾队，技术科那边有发现。林子祁法医对柳园土壤样本做了深度分析，发现了……大量人体骨骼碎片和异常微生物群落，年代……非常久远。另外，郭浩在外面探头探脑，说局长找你。”
顾骁心头一凛。倾云飛关于“地下埋尸”的说法，竟然被初步证实了！他看了一眼依旧淡然的倾云飛，对林礼戈道：“知道了。让林子祁把详细报告尽快送来。告诉郭浩，我马上过去。”他又转向倾云飛，“你刚才说，布阵者需要‘七魄惊魂’，柳园是第三处？”
“没错。”倾云飛点头，“‘七魄’指人的七种情绪或精神力量，在特定的阵法里，强烈的、瞬间的极端恐惧——‘惊魂’，是极佳的引子或祭品。布阵者需要收集七个这样的‘惊魂’，来完成他的最终目的。柳园是第三个，也就是说，还有四个地点，四个潜在的受害者。”
顾骁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连环杀手已经够棘手，现在还要加上超自然因素和未知的四个目标！
“你能找到其他阵眼的位置吗？或者阻止下一个？”顾骁沉声问，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倾云飛沉吟片刻：“阵眼和阵基分离，找到具体位置需要时间。但布阵者选择的地点有规律——必须是即将拆除、且地下埋有大量怨气源头的老旧建筑。南江市符合条件的地方……不多。至于阻止……”他看向顾骁，“我需要自由行动，并且，需要你们的资源。”
“不可能！”顾骁断然拒绝，“在洗清你的嫌疑之前，你只能待在这里！”
倾云飛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顾组长，时间不等人。布阵者不会停下。下一个受害者随时可能出现。你把我关在这里，等于坐视无辜者送死。”
顾骁陷入两难。理智告诉他不能放走这个高度可疑的人，但倾云飛展现的能力和提供的信息又至关重要。而且，林子祁的初步报告，像一块沉重的砝码，压在了“相信”这一边。
就在这时，局长郭俊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顾骁。”
顾骁立刻起身：“局长！”
郭俊凯走了进来，他年约五十，面容威严，目光在倾云飛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和深意。郭浩则缩在局长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倾云飛。
“情况我都听说了。”郭俊凯的声音沉稳，“柳园地下的发现非同小可，林子祁的报告我看过了。还有昨晚现场的……异常报告。”他看向顾骁，“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这位倾先生，”他转向倾云飛，“你的能力，局里需要。但前提是，你必须全程在特案组的监控下行动，并且毫无保留地配合调查。”
这等于变相同意了倾云飛的部分自由。顾骁有些意外，但立刻应道：“是，局长！”
倾云飛微微颔首：“可以。”
“很好。”郭俊凯点头，“顾骁，倾先生的安全和‘合作’事宜，由你全权负责。另外，柳园的后续挖掘和警戒，必须最高级别，增派人手，尤其是晚上。林礼戈，你负责现场安保。”
“明白！”林礼戈沉声应道。
郭俊凯又看了一眼倾云飛，没再多说，转身离开。郭浩连忙跟上，临走前还冲付小北挤了挤眼。
顾骁深吸一口气，对倾云飛伸出手：“倾先生，合作愉快。现在，请详细告诉我关于‘聚怨阵’的一切，以及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一次，倾云飛没有拒绝握手。当他的手与顾骁相触时，那股熟悉的、灼热如烈阳的气息再次传来，让他指尖微颤，但同时也驱散了一丝体内的阴寒。
“首先，”倾云飛收回手，“我需要柳园更详细的历史资料，尤其是关于那片地下埋尸的记载。其次，给我一份南江市所有即将拆除、且历史超过五十年的老旧建筑清单。最后……”他看向顾骁，“我需要回一趟‘云深处’，取些东西。”
顾骁皱眉：“取什么？”
“吃饭的家伙。”倾云飛笑了笑，“没有罗盘和符纸，我这个‘风水先生’可帮不上什么忙。”
顾骁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点头：“苏悦，你负责整理资料。付小北，查建筑清单。林礼戈，你带两个人，陪倾先生回他的书店。”他特意加重了“陪”字。
“是！”三人领命。
倾云飛在特案组成员的“护送”下离开了警局。他前脚刚走，戴雅儿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警局大厅，嚷嚷着要找“云飛哥”，被值班民警拦下询问。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郭浩看到，他眼珠一转，悄悄记了下来。
……
深夜，柳园遗址。
重型机械已经停止工作，取而代之的是考古队和法医团队搭建的临时照明和防护设施。深达数米的探坑底部，惨白的灯光下，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层层叠叠的白骨交错堆积，数量远超想象。许多骨骼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和断裂，甚至能看到利器劈砍的痕迹。林子祁穿着防护服，蹲在坑边，脸色凝重地指挥助手小心清理取样。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朽的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
林礼戈带着几名全副武装的特案组员在周围警戒，神情冷峻。顾骁和倾云飛也站在坑边。
“初步判断，死者数量超过三十人，死亡时间至少在七十到一百年前。”林子祁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一丝压抑，“死因……多为暴力致死，像是……屠杀。”
倾云飛闭着眼，指尖的珠串微微发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这片土地深处传来的滔天怨气，比白天时更加活跃、更加躁动。那个被破坏的聚怨阵，似乎并未完全失效，反而像打开了某个开关，让地底沉睡的怨念开始苏醒。
“怨气被惊动了。”倾云飛睁开眼，语气凝重，“布阵者虽然阵基被毁，但地下的‘源’还在。它们……很不安分。”
顾骁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周围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度。他握紧了腰间的配枪，尽管知道这玩意儿对某些“东西”可能没用。
突然！
坑底边缘的泥土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一小块！紧接着，一只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爪，猛地从塌陷处伸了出来，五指箕张，仿佛要抓住什么！
“小心！”林礼戈厉喝一声，瞬间拔枪对准了那只骨爪！
坑底的考古队员和法医们吓得惊叫后退！
倾云飛眼神一凛，手腕一翻，一枚绘制着复杂朱砂纹路的古旧铜钱出现在指间，正是他白天从“云深处”取回的器物之一。他口中急速念诵咒文，铜钱上泛起微弱的清光。
然而，不等他出手，异变再生！
那只骨爪仿佛是一个信号，整个探坑底部，那些沉寂的白骨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开始剧烈地抖动、碰撞！咔啦咔啦的骨骼摩擦声密集响起，令人牙酸！更可怕的是，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从骨堆深处汹涌而出，迅速弥漫开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退！所有人立刻退出去！”顾骁大吼，同时感到一股强烈的恶意锁定了自己，让他气血翻腾，纯阳煞气本能地激发，体表仿佛笼罩了一层无形的热浪。
黑气翻滚，隐约凝聚成一个个扭曲痛苦的人形轮廓，发出无声的尖啸，朝着坑边的人群扑来！阴风呼啸，临时照明灯剧烈闪烁，忽明忽暗！
“镇魂！”
倾云飛一声清叱，手中铜钱化作一道金光射向黑气最浓处！金光没入黑气，如同沸汤泼雪，发出滋滋声响，暂时遏制了黑气的扩散。但黑气数量太多，源源不绝地从骨堆中涌出！
“开枪！”林礼戈当机立断下令！虽然知道可能效果有限，但此刻别无选择！
砰砰砰！枪声在寂静的废墟中炸响！子弹穿过黑气，如同泥牛入海，但附带的冲击力和火光似乎让那些怨念凝聚的黑影产生了一丝迟滞。
“没用的！物理攻击效果甚微！”倾云飛喊道，他双手结印，指尖灵光闪烁，试图布置一个临时的结界，但范围太大，怨气太强，他消耗极大，脸色越发苍白。
一只由黑气凝聚的鬼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顾骁身后，带着刺骨的寒意抓向他的后心！顾骁虽然看不见，但纯阳煞气的预警让他汗毛倒竖，猛地转身，一拳轰出！
砰！
拳风带着灼热的气浪，竟将那鬼爪打得微微一滞，黑气溃散了几分！但更多的鬼爪从四面八方袭来！
“顾骁！靠过来！”倾云飛急喝，他需要顾骁的纯阳煞气作为屏障！
顾骁也意识到自己体质的特殊，立刻向倾云飛靠拢。两人背靠背，倾云飛的灵光与顾骁的灼热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晕，暂时逼退了靠近的怨灵黑影。
但整个探坑已经被浓郁的黑气笼罩，阴风怒号，鬼影幢幢。考古队和法医们惊恐地向外撤退，林礼戈等人一边开枪掩护，一边焦急地看着被困在核心的顾骁和倾云飛。
“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倾云飛感到体内的灵力在飞速流逝，他手腕上的珠串已经变得滚烫，“必须找到怨气爆发的核心点，暂时封住它！”
“核心点在哪？”顾骁一拳逼退一个扑来的黑影，喘着粗气问。
倾云飛凝神感应，目光猛地锁定在探坑中心，那片白骨堆积最厚、黑气涌出最猛烈的地方！
“那里！白骨堆下面！”倾云飛指向坑心，“下面有东西在吸引它们！”
“掩护我！”顾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然朝着倾云飛所指的方向猛地冲了过去！纯阳煞气在他周身鼓荡，如同一个小型火炬，所过之处，黑气纷纷避退！
“顾骁！回来！”倾云飛大惊，没想到顾骁如此悍勇！他急忙催动铜钱，金光紧随顾骁，为他开路。
顾骁冲到白骨堆旁，不顾脚下森森白骨，猛地俯身，双手插入冰冷的泥土和骨殖之中！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瞬间顺着他的手臂蔓延，让他打了个寒颤，但体内灼热的气血立刻将其驱散！
他奋力挖掘！泥土和碎骨飞溅！
倾云飛全力维持着金光，阻挡着疯狂反扑的怨灵黑影，额角青筋暴起，嘴角再次溢出血迹。
几秒钟后，顾骁的手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他用力一拔！
一个约莫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刻满诡异扭曲符文的骨制令牌，被他从骨堆深处挖了出来！
就在令牌出土的瞬间！
“呜——！！！”
一声凄厉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尖啸，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整个柳园废墟剧烈震动！所有的怨灵黑影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疯狂地朝着手持令牌的顾骁扑去！黑气瞬间将他和倾云飛彻底吞没！
“顾队！倾先生！”林礼戈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倾云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的铜钱上！铜钱瞬间光芒大放！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以血为引，镇魂封邪！敕！”
他双手结印，将染血的铜钱狠狠拍向顾骁手中的黑色骨令！
轰！！！
刺目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