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擦拭完最后一片鳞甲时,窗外的蝉鸣突然断了。
他握着浸过桐油的软布,指尖划过古刀"惊蛰"的吞口——那是片栩栩如生的龙鳞纹,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暗哑的乌金光泽。这把刀传了十七代,到他手里时,刀鞘上的缠绳已经换过九次,唯有刀柄末端刻着的"龙"字,依旧深刻如昨。
客厅老式挂钟的摆锤敲了两下,沉闷的声响里,他听见楼下车水马龙的喧嚣突然变了调。不是寻常的鸣笛或争吵,而是种混合着惊惶与混乱的骚动,像被投入沸水的蚁群。
龙渊放下刀,走到窗边。
十七楼的高度足够俯瞰半个城区,往日里车水马龙的主干道此刻像条被掐住的巨蟒,红色的车尾灯在柏油路上拧成混乱的绳结。更诡异的是天空——本该是盛夏午后的湛蓝色,此刻正从天际线开始晕染开诡异的猩红,像有无数道血痕正顺着云层蔓延。
"嗡——"
低沉的震颤声从云层深处传来,不是雷声,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振翅的轰鸣。龙渊眯起眼,看见猩红天幕下掠过无数灰黑色的影子,它们的轮廓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展开的翼膜划破空气时,留下道道扭曲的音波轨迹。
最先坠落的异兽砸在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
那东西约莫半人高,长着螳螂般的镰刀前肢,却顶着颗布满复眼的头颅,口器开合间滴落粘稠的绿液,在玻璃上腐蚀出蛛网般的裂痕。惨叫声从楼里炸开,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脆响,几道人影翻越栏杆往下跳,却在半空中被突然俯冲的异兽撕开了身体。
血雨泼洒在窗玻璃上,染红了龙渊的视线。
他转身从刀架上取下惊蛰,古刀出鞘时发出声清越的龙吟。刀柄传来熟悉的温热,十七岁那年祖父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龙家的刀,斩过妖,除过魔,到了末世,先斩心乱,再斩异兽。"
手机在茶几上疯狂震动,是社区联防群的消息,几十条未读信息堆叠在一起,最新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它们在咬门!快报警!警察呢?!"
龙渊没回。他走到玄关换上作战靴,靴筒里藏着三枚淬过药水的短镖——那是他根据祖传图谱特制的,对付寻常野兽绰绰有余,但面对这些从天而降的怪物,他没有十足把握。
楼道里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夹杂着邻居张婶凄厉的哭喊。龙渊按住门把手的瞬间,惊蛰的刀身突然泛起层薄霜,这是刀灵示警的征兆。他侧身躲在门后,听见钥匙在锁孔里乱转的声音,紧接着是"哐当"一声巨响,防盗门外的墙体被撞出个凹陷。
透过猫眼望去,楼道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住在三楼的王大爷。但此刻他的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半边脸颊的皮肤下像是有无数虫豸在涌动,指甲变得漆黑而尖锐,正一下下剐蹭着对面邻居的防盗门。
"吼——"
王大爷猛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球完全变成了墨绿色,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他看见猫眼里的龙渊,突然疯狂地扑过来,尖锐的指甲瞬间在防盗门上抓出五道深痕。
龙渊握紧刀柄,指节泛白。他认得这症状,古籍里记载过类似的疫病——被异兽所伤,魂魄会被戾气侵蚀,最终变成失去理智的行尸。祖父曾说,遇上这种情况,要么彻底净化,要么...
门外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王大爷的身体以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着,墨绿色的血液顺着门缝渗进来。龙渊皱眉,正要开门,却听见楼道里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以及金属摩擦的轻响。
"砰!"
防盗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劲风裹挟着硝烟味扑面而来。龙渊下意识挥刀格挡,却见对方动作更快地侧身避开,黑色的作战靴稳稳地踏在王大爷的尸身旁,手里握着把泛着冷光的警用手枪。
是个女人。
穿着身洗得发白的警服,肩上的二级警司徽章在昏暗的楼道里格外显眼。她的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左眉骨有道浅浅的疤痕,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里的枪,枪口还冒着青烟,显然刚开过火。
"龙渊?"女人开口,声音比眼神更冷,"社区档案里说你住这儿,会格斗。"
龙渊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刀。他认得她,市局的夜曦月,去年在全市武术大赛上见过。当时她代表警队参赛,一套擒拿术干净利落,就是性子冷得吓人,赛后记者想采访,她只丢下句"没什么好说的"就走了。
"别发呆。"夜曦月侧身避开掉下来的墙皮,枪口指向楼道深处,"三楼以上还有七个活人,我需要有人帮忙清障。"她的目光扫过龙渊手里的古刀,眉头微蹙,"冷兵器?"
"比你的枪管用。"龙渊淡淡回应,惊蛰的刀身突然震颤了一下,他抬头望去,只见楼道尽头的窗户玻璃已经碎裂,几只长着翅膀的异兽正顺着窗框往里钻,锋利的爪子在水泥墙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夜曦月没再废话,抬手就是两枪。子弹精准地打爆了最前面那只异兽的复眼,墨绿色的浆液溅了满墙。但更多的异兽正从窗口涌入,它们的镰刀前肢轻易地撕开了消防栓的铁皮,水管爆裂的水流混合着血污,在地面汇成诡异的溪流。
龙渊的身影突然动了。
他没有直接冲向异兽,而是踩着楼梯扶手纵身跃起,古刀在空中划出道银亮的弧线,精准地斩断了最靠近楼梯口那只异兽的翅膀。落地时借力旋身,刀柄重重砸在另一只异兽的头颅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怪物的复眼瞬间黯淡下去。
夜曦月的枪法配合得恰到好处。每当龙渊逼退正面的异兽,她的子弹总会精准地打掉侧面偷袭的怪物,硝烟味与异兽的腥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跟我来。"解决掉楼道里的异兽,夜曦月突然转身往楼上跑,"天台有信号,我刚才联系了总局,救援直升机二十分钟后到。"
龙渊跟上她的脚步,注意到她的右手一直在微微颤抖,虎口处有明显的枪茧,却也有新添的伤口,正渗着血珠——刚才开枪时后坐力太大,她的旧伤大概复发了。
三楼的转角处,几个幸存者正缩在消防箱后面瑟瑟发抖。看到夜曦月,其中一个穿校服的女孩突然哭出声:"夜警官!我爸妈...我爸妈被它们拖走了!"
夜曦月的脚步顿了顿,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跟上。"她从背包里掏出包急救纱布丢给龙渊,"处理下伤口,后面还有硬仗。"
龙渊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臂被异兽的爪子划开了道口子,血珠正顺着小臂往下滴。他随意地用纱布缠了两圈,目光落在窗外——猩红的天幕下,越来越多的异兽正从云层里坠落,像场永不停歇的黑色暴雨。
"它们怕什么?"龙渊问。
夜曦月抬头看了眼天,枪声突然响起,子弹擦着龙渊的耳边飞过,打爆了他身后悄然落下的一只异兽。"怕子弹,怕刀,"她收回枪,语气平淡,"但更怕我们活着。"
天台的门被从里面锁死了,门板上布满抓痕。夜曦月刚要踹门,里面突然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别开门!是夜丫头吗?外面有怪物!"
"张教授,是我。"夜曦月的声音难得缓和了些,"开门,我们带你们去直升机。"
门锁转动的瞬间,龙渊突然拽了夜曦月一把。几乎同时,一只异兽撞破门板扑了出来,它的身体比之前的大了一倍,镰刀前肢上还挂着半条人的胳膊。
古刀与利爪碰撞的瞬间,龙渊看清了这只异兽的全貌——它的胸口有块不规则的晶体,正散发着与天幕相同的猩红光芒。而在那晶体深处,似乎包裹着某种蠕动的东西,像团被囚禁的活物。
"打胸口!"龙渊大喊,刀柄翻转,逼得异兽后退半步。
夜曦月的反应极快,手枪连开三枪,子弹全部命中那块猩红晶体。异兽发出刺耳的尖啸,身体突然开始膨胀,龙渊拉着夜曦月往后急退,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那怪物的身体炸成了漫天绿液,腥臭的气息呛得人几乎窒息。
天台上的幸存者们吓得尖叫起来。龙渊抹掉脸上的污渍,看见张教授正扶着个瑟瑟发抖的女学生,而在天台角落,还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正用身体挡着孩子的眼睛。
"还有十五分钟。"夜曦月看了眼表,突然指向西北方向,"那里有情况。"
龙渊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城市边缘的体育场方向升起股巨大的黑烟,而在那黑烟顶端,隐约有个庞然大物的轮廓在蠕动,像是有无数只异兽正聚集在一起,组成某种恐怖的形态。
更令人心惊的是,猩红的天幕上,云层正在快速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缓缓降下,阴影覆盖了半个城市,连阳光都被彻底吞噬了。
"那是什么?"女学生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人回答。
龙渊握紧了惊蛰,古刀传来前所未有的灼热感,仿佛在呼应着天幕上的异动。他知道,这些坠落的异兽或许只是开始,真正的末日,恐怕才刚刚掀开一角。
夜曦月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信号发射器,按下开关。红色的信号弹拖着尾焰冲上天空,在猩红的天幕上划出一道短暂却明亮的轨迹。
"抓紧了。"她看着龙渊,眼神里第一次有了除冷漠之外的东西,像是某种确认,"接下来,可能不止是清障那么简单了。"
龙渊点头,目光扫过天台上的幸存者,最后落在远处那个巨大的阴影上。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以及...某种熟悉的,属于古籍记载中"灭世"的气息。
古刀的龙鳞纹突然亮起,在他手腕上烙下灼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