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熠国京都的晨光时,北堂墨染勒住缰绳,余光落在身侧的唐楚瑶身上——她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指尖把缰绳攥得发白,连百姓夹道的欢呼声,都像没钻进她耳朵里。
他太清楚她的沉默是什么意思。两个月前,是他率领熠国铁骑踏破唐国宫门,是他亲手接过唐国降书,也是他,在一片狼藉里,把这位亡国的长公主从火海里抱出来。如今他带她回熠国,美其名曰“安置”,在她眼里,或许不过是胜利者对战利品的“怜悯”。
北堂墨染入宫后跟着我,别乱走。
北堂墨染声音压得低,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局促。他想接她住摄政王府,却不敢贸然开口——他是灭她故国的仇人,若连个像样的名分都没有,那不是护着她,是把她架在“仇人姬妾”的火上烤。唐楚瑶没应声,只轻轻点了点头,那模样,像株被风雨打蔫的梅,却还硬撑着不肯折枝。
熠国皇宫的红墙绿瓦撞进视野时,唐芷莹故意攥紧唐楚瑶的衣袖,声音带着假惺惺的委屈。
唐芷莹姐姐,这宫墙好高啊,比咱们宫里的气派多了……可惜咱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明知唐楚瑶念着故国,偏要揭这伤疤。唐楚瑶指尖一颤,拍了拍她的手,喉间发涩。
唐楚瑶再高的墙,也挡不住念想。
北堂墨染看在眼里,瞥见唐芷莹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指尖微微发紧——他欠唐楚瑶的,却管不住旁人的嫉妒。
踏入大殿,熠王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三人时,在唐楚瑶身上顿了顿。北堂墨染率先躬身。
北堂墨染臣,参见皇上。
唐楚瑶跟着屈膝,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唐楚瑶唐国亡臣唐楚瑶,参见熠王。
没有多余的情绪,连恨都藏得深——她知道,在仇人面前失态,只会更难堪。
唐芷莹唐国小公主唐芷莹,参见皇上
熠王唐国公主果然绝色。
熠王笑着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
唐芷莹突然抢步上前,声音脆生生的。
唐芷莹亡国之人无以为敬,愿为熠王献舞!
她没看唐楚瑶,只抬着下巴,像是要抢尽姐姐的风头。唐楚瑶愣了愣,轻声道。
唐楚瑶我为你伴奏吧,就弹《将军令》。
北堂墨染心头一震——《将军令》是唐国军乐,是她藏在顺从里的反抗。
唐芷莹却立刻皱眉,语气带着刻意的刁难。
唐芷莹我不会舞剑,《将军令》太刚了,换首软些的吧!
她不是不会用裙带代剑,是故意要让唐楚瑶的提议落空,让姐姐在熠王面前没面子。
唐楚瑶指尖抚过古筝弦,声音轻却坚定。
唐楚瑶裙带亦可作剑,咱们是唐国公主,不能失了风骨。
古筝声起,雄浑曲调填满大殿。唐芷莹深吸一口气,舞步旋起,裙带甩动时故意加快节奏,想打乱唐楚瑶的琴声。可唐楚瑶指尖稳得很,琴声没半分错乱。唐芷莹眼底闪过恼意,动作越发张扬,像是要把所有不甘都泄在舞步里——她就是要让熠王看到,她比姐姐更懂讨好人,比姐姐更“听话”。
唐楚瑶垂着眼,指尖却微微发颤,琴声里藏着她没说出口的痛——她弹的不是庆功曲,是对故国的念想,是对眼前这个灭她故国、却又护着她的男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
北堂墨染站在一旁,目光牢牢锁着唐楚瑶。他看得见她发红的眼眶,看得见她攥紧琴弦的指尖,更清楚这曲《将军令》里,藏着多少她对他的恨。可他没办法,他是熠国的将军,灭唐是他的使命;可他也是北堂墨染,想护着她,想给她一个家,哪怕这份护佑,从一开始就带着罪孽。
曲终时,熠王拍手叫好。
熠王好一个刚柔并济!
唐芷莹立刻躬身,笑得甜腻。
唐芷莹能让熠王喜欢,是芷莹的福气。
她特意把“芷莹”二字咬得重,生怕旁人忘了她。唐楚瑶只淡淡欠身。
唐楚瑶让熠王见笑了。
宴间的喧闹里,北堂墨染悄悄走到她身边,低声道。
北堂墨染再等等,我会给你一个名分,一个不用再强撑着的家。
唐楚瑶没看他,只望着殿外的宫墙,轻声道。
唐楚瑶摄政王,我的家,早就没了。
风从殿外吹进来,掀起她的衣袖,也吹乱了北堂墨染的心——他知道,他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可他想试试,用余生去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