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晚璃仿佛沉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梦境里，有冲天烈焰，有钻石华宫，有可爱的小精灵，还有无数模糊的人影和断续的对话。最后，一切归于黑暗。
她是被窗外过于明媚的阳光唤醒的。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幔，鼻尖萦绕着的是洛王府中常用的冷冽熏香。她仍躺在自己寝殿的床上，仿佛昨日庭院中的冲突、悬浮空中的神力、诡异的钻石宫殿、会说话的小精灵……都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她微微动了动，浑身却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软和空虚感，像是大病初愈，又像是力气被彻底抽干。额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隐隐的灼热。
“公主？您醒了？”灵儿惊喜的声音传来。她端着一盆温水走近，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杜晚璃的目光立刻落在灵儿的脸上，随即猛地一怔。昨日那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可怖伤口，此刻竟然已经大部分愈合，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粉色印记，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灵儿，你的脸……”杜晚璃撑起身子，惊讶地问道。
灵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公主是说这个吗？说来也怪，昨日宋侧妃走后不久，竟又派人送来了一盒药膏，说是宫中所赐的‘润玉膏’，对伤痕有奇效。奴婢试着用了用，没想到真的好了大半！看来这宋侧妃也不是那么坏嘛……”
杜晚璃闻言，眉头却紧紧蹙起，心中警铃大作：“宋语嫣给你的药膏？她昨日还要打杀你，今日就送来灵药？灵儿，你难道不觉得这太过蹊跷了吗？”
“啊？”灵儿一愣，迟疑道，“或许…或许是宋侧妃事后觉得愧疚？或者…是怕王爷责怪？”
“愧疚？怕责怪？”杜晚璃冷笑一声，“她昨日那般嚣张跋扈，岂会因一时冲动而后悔？更何况，她背后若无人撑腰，岂敢对我这正妃如此无礼？这药膏，未必是善意。”
她拉过灵儿的手，神色严肃：“灵儿，你记住，在这深府大院之中，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时候，表面的善意之下，隐藏的可能是更深的算计。这药膏，暂时别再用了。”
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看杜晚璃神色凝重，也只好应下：“是，公主，奴婢知道了。”
洗漱完毕，杜晚璃坐在镜前，由灵儿为她梳头。看着镜中依旧苍白憔悴的面容，昨日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幕再次浮上心头。那力量……究竟是什么？那个叫雪晶的精灵，又是真实存在，还是她的幻觉？
“公主，”灵儿一边为她绾发，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昨天……真的好厉害！您怎么会……那种仙法啊？一下子就飞起来了，还有那把火剑……奴婢从来不知道公主还会这个……”
杜晚璃梳理长发的手微微一顿，鼻尖莫名又是一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迷茫和……恐惧。那力量强大却陌生，仿佛不属于她，却又源于她。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飘忽：“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情急之下的潜能吧。”她不愿再多说，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又如何向灵儿解释？
就在这时，寝殿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灵儿过去查看，很快拿着一封密封的信函回来。
“公主，刚才有人在门外塞了这个进来。”灵儿将信函递上。
杜晚璃接过，目光一凝。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但蜡封的图案却让她心头猛地一跳——那是杜月国皇室专用的凤羽暗纹！
她立刻挥手让灵儿退下并守好门口，自己迅速拆开信封。信纸上的字迹熟悉而刚劲，正是她的二皇兄杜宸的亲笔！
信中先是关切问候，询问她在宸国的境况，叮嘱她万事小心，字里行间充满了兄长的担忧。然而读到信的最后，她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信纸从指尖滑落，她猛地捂住嘴，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沾湿了衣襟。
那最后一句话，寥寥数字，却像一把重锤砸在她的心上：“母后病重，思汝成疾，恐时日无多。兄冒险前来，盼一见。明日午时，清水阁。”
母后病重！时日无多！
巨大的悲伤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再也无法维持平静，伏在妆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低低地回荡在空寂的殿内。为什么？为什么她离开时还好好的母后，会突然病重？是因为思念她吗？都是因为她远嫁和亲……
哭了许久，她才渐渐止住悲声。她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必须去见皇兄！必须知道母后的具体情况！
她迅速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素色衣裙，披上带兜帽的斗篷，避开王府的眼线，从侧门悄然出府，登上一辆早已雇好的普通马车。
马车一路疾行，来到城西一处较为僻静的茶楼——清水阁。她压下心中的急切和慌乱，屏息凝神，按照信中提示，走上二楼最里间的雅室。
纤手微颤地拉开珠帘，雅室内，一道挺拔熟悉的玄色身影正临窗而立，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不是皇兄杜宸。
那人眉目清朗，温润如玉，眼中含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正是她少女时期曾暗暗倾慕过的、太傅之子——顾云溪。
“云溪……哥哥？”杜晚璃愣在当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中疑窦丛生，“怎么是你？我皇兄呢？”
顾云溪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和愧疚，他快步上前，压低声音：“月汐妹妹，切勿声张。二皇子殿下他……他被陛下软禁在府中，不得离宫。他冒险传出消息，托我务必前来一见。”
他打量着杜晚璃苍白消瘦的面容，眼中满是心疼：“你……你在这里过得不好，是不是？”
杜晚璃此刻却无暇顾及自身，急声问道：“我母后呢？信上说的可是真的？母后她真的……”后面的话，她哽咽着难以出口。
顾云溪神色一黯，沉重地点了点头：“皇后娘娘自你离去后便忧思过甚，一病不起……太医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怕……”他叹了口气，“殿下此次让我前来，一是告知你此事，二是让我问你，可有什么需要家里帮忙的？他在国内会尽力周旋。”
杜晚璃闻言，心如刀绞，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本以为自己是两国和平的代价，却没想到竟还成了催折母亲的病因。
顾云溪看着她哭泣，手足无措，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从怀中取出一个用丝帕小心包裹的物品，递给她。
“月汐妹妹，你别太伤心……保重身体要紧。这个……给你。”
杜晚璃泪眼朦胧地接过，打开丝帕，里面竟是一串做工极其精巧的金铃铛。铃铛小巧玲珑，上面刻着细密的杜月国国花缠枝纹，轻轻一动，便发出清脆悦耳却又不过分喧闹的“叮铃”声。
“这是……”
“还记得你小时候常说，铃铛响，故人归。”顾云溪的声音温柔而苦涩，“这串铃铛……留个念想吧。或许……或许日后难再相见，望你……珍重。”
杜晚璃紧紧攥着那串冰凉的铃铛，铃音轻响，却像是在为她此刻的心情奏响哀乐。她抬头看着顾云溪，从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和那句“难再相见”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云溪哥哥，是不是国内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因为我……”她急切地问道。
顾云溪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摇头：“别问那么多了。月汐，如今你已是洛王妃…… 忘了过去，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说完，他竟不再停留，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随即毅然转身，匆匆离去。珠帘晃动，留下满室清寂和呆立原地的杜晚璃。
她不明白，为什么皇兄会被软禁？为什么顾云溪会如此决绝地说出再也不见的话？杜月国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洛王府，手里紧紧攥着那串金铃铛，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与故国相连的实物。
刚踏入自己的院落，却见灵儿神色慌张地迎上来：“公主，您可算回来了！王爷……王爷来了，在里面等您半天了！”
杜晚璃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将铃铛藏入袖中，调整了一下表情，这才迈步走进殿内。
果然，洛之易正坐在她的花厅中，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见她进来，他抬眸，目光看似平静，却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去哪儿了？”他放下茶盏，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