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的书房在三楼走廊的尽头，平时几乎无人打扰。我站在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敲响。
“进。” 他清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旧书、消毒水和某种奇特矿物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书房很大，两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精装书和文献档案。另一面墙则是一个巨大的玻璃陈列柜，里面并非古董装饰，而是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矿石标本、骨骼模型和一些我完全看不懂的、闪着金属冷光的精密器械。
沈聿白正站在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背对着我，低头看着桌上的一样东西。窗外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紧绷的背影。
听到我进来，他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我身上，快速扫过，像是在确认我的状态，然后才指向书桌：“来了。看看这个。”
我走上前，看到书桌上铺着一块黑色的天鹅绒垫布。垫布上，赫然放着苏小暖送来的那个廉价丝绒盒子，盒盖已经打开，那枚造型丑陋的粉矿石胸针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型的、类似显微镜的仪器，连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着一些不断跳动的、复杂的频谱图和化学分子式。
我的心猛地一沉：“你怎么…”
“陈伯送过来的，说是你的意思。”沈聿白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他说你吩咐收好，不准任何人碰。做得对。”
他拿起旁边的一把特制的镊子——镊尖似乎也包裹着那种暗沉的陨铁材质——小心翼翼地夹起那枚胸针，将其置于那个微型仪器的观测台下。
“看来，我们的‘客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心急。”他调整着仪器，声音冷了下去。
屏幕上的图像迅速放大，那块粉色矿石的内部结构清晰地显现出来——并非天然晶体的纯粹，而是充满了浑浊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黑色杂质，那些杂质似乎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增殖！
我倒吸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涌。
“这是一种罕见的放射性共生矿物，产自极地深处，正常情况下惰性且无害。”沈聿白的声音像在做一个冷静的病理报告，“但显然，它被‘污染’了。”
他切换了屏幕模式，频谱图剧烈波动起来。“一种… 精神诱导性的能量场，非常微弱，但极其顽固，附着在这些杂质上。长期接触，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佩戴者的情绪，放大焦虑、恐惧、偏执，甚至… 诱发幻觉和自毁倾向。”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对… 精神力敏感或者情绪处于低谷的人，效果更显著。”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想起刚才那瞬间的耳鸣和眩晕，还有陨铁碎屑的灼烫…
“它… 它针对的是我？”声音有些发颤。
“更像是广撒网。”沈聿白放下镊子，目光转向我，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谁情绪不稳，谁就容易中招。而你，刚刚经历了‘意外’，又处于对周围环境高度警惕的状态，无疑是完美的目标。”
他指向那扭曲的金属丝缠绕方式：“看这些缠绕的节点和尖刺的朝向，并非随意为之，更像某种粗陋但恶毒的符文篆刻，用以引导和放大那种污染能量。手工粗糙，但意图很明显。”
“是苏小暖？”我难以置信，“她怎么会…”
“她？”沈聿白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她没这个脑子，更没这个能力和渠道弄到这种矿物。她顶多，是个被利用的、自以为是的传递者。”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她今天来，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苏小暖的每一句话和细微举动：“她说来感谢… 说了她母亲手术成功… 还… 还暗示顾琛最近心情不好，公司麻烦多，让我… 小心。” 我复述着她那些看似关心又似试探的话语。
“顾琛…”沈聿白低声重复这个名字，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但很快压下。“转移注意力，还是祸水东引？或者，两者皆有。”
他操作仪器，对那扭曲的金属丝进行了成分分析。“普通的合金，但表面残留着极微量的…”他看着屏幕上跳出的结果，眉头紧锁，“…植物碱和皮脂残留。很新鲜。带有… 铃兰和晚香玉的香气，混合着一种廉价的男士古龙水味道。”
铃兰和晚香玉？我记得苏小暖身上只有淡淡的皂角味。而那种廉价的男士古龙水… 绝不属于顾琛或者她那个阶层能接触的人。
“不是她。”沈聿白断言，“经手这东西的，另有其人。一个习惯使用特定香氛组合，并且近期接触过某种特殊植物碱的人。”
他关掉仪器，书房内陷入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
“这东西，”他看着那枚胸针，如同看着什么肮脏的病毒，“必须立刻处理掉。”
“怎么处理？”
沈聿白打开书桌下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柜，里面竟然是一个小型的、类似微波炉但结构复杂得多的设备。他将那枚胸针连同垫布一起放入其中，关上门，按下几个按钮。
设备发出极其低沉的嗡鸣，内部亮起一种幽蓝色的、令人心悸的光芒。
不过十几秒，嗡鸣停止。他再次打开门——垫布完好无损，但那枚胸针，连同那块被污染的粉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湮灭。”他淡淡吐出两个字，仿佛只是扔掉了普通的垃圾。
我看得头皮发麻。
处理完胸针，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他看向我，目光复杂：“晚晚，现在你明白了吗？”
“这不是小打小闹的争风吃醋，也不是简单的商业倾轧。”
“有一只，或者一群，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拿到了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玩具’。”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用最恶毒、最不易察觉的方式，摧毁你。”
“今天是一枚胸针，明天可能是一瓶香水，后天可能是一通电话… 防不胜防。”
他走到我面前，距离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血丝和那种深不见底的沉重。
“所以，别再天真地以为，‘保持距离’就能安全。”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从你‘醒来’的那一刻起，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而我，不会允许任何人，用任何方式，再伤害你一次。”
他的话语，像重锤，彻底砸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我看着眼前这个手段莫测、拥有诡异科技、眼神偏执却只为守护的男人，胸口那枚陨铁碎屑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烫。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恐惧。
一种冰冷的、沉重的、名为“现实”的东西，缓缓沉入心底。
战争… 已经开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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