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风与少年心事
画展之后，沈倦和苏禾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清晨的梧桐道上多了并肩骑行的身影，沈倦的单车后座总是稳稳载着苏禾，车筐里躺着她的画板；午休时食堂的长桌旁，苏禾的餐盘里总会多出几块糖醋里脊，而沈倦的手边永远摆着她递来的温水；晚自习的草稿纸上，除了函数公式和古诗词，偶尔还会出现歪歪扭扭的小太阳和星星，是属于两个人的秘密符号。
但少年的喜欢总是带着点霸道的占有欲，沈倦尤甚。
周三下午的美术课，老师让大家自由组队写生。苏禾刚把画架支在窗边，班长就抱着一摞画纸走过来：“苏禾，能帮我看看这幅静物素描吗？总觉得阴影不对。”
班长是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生，说话时微微弯腰，指着画纸上的陶罐耐心询问。苏禾侧身看着画纸，指尖轻轻点在阴影边缘：“这里的明暗交界线可以再重一点，你看光源从左边来，投影应该往右下偏……”
她讲得认真，没注意到教室后门的沈倦已经站了五分钟。他靠着门框，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目光像淬了冰似的落在班长搭在画架上的手上。
直到下课铃响，苏禾才直起身：“大概就是这样，你再试试？”
“谢谢苏禾，你讲得好清楚！”班长笑着道谢，转身时正好对上沈倦的目光，吓得莫名打了个寒颤。
苏禾收拾画具时，沈倦走过来，没说话，直接把她的画板扛到肩上，又拎起她的书包。“走了。”他声音闷闷的，没看她。
苏禾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沈倦，你怎么了？”
“没怎么。”他步伐很快，穿过走廊时，有女生递情书过来，他抬手挡开，动作带着明显的烦躁。
到了车棚，沈倦把画板和书包往单车上一绑，跨上去就要蹬。苏禾连忙拉住车后座：“你等我呀。”
他脚撑在地上，侧脸冷得像结了霜：“自己回去。”
苏禾愣了，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有点发慌：“为什么呀？我们不是说好一起……”
“我有事。”沈倦打断她，声音硬邦邦的，“你自己走。”说完猛地蹬起单车，白色校服的衣角在风里掀起，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街角。
苏禾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街角，鼻尖突然有点酸。她不明白沈倦为什么突然发脾气，明明早上还好好的，给她带了热乎的豆浆，还帮她把歪掉的校徽别正。
下午的数学课，苏禾频频往斜后方看，沈倦的座位空着。直到快放学，他才回来，身上带着点烟草味，趴在桌上，用胳膊肘把脸埋起来，谁都不理。
林欢语戳了戳苏禾的后背，压低声音问：“你俩吵架了？沈倦一下午都跟丢了魂似的，周漾跟他说话都被怼了。”
苏禾摇摇头，眼圈有点红：“我不知道……他突然就生气了。”
“笨蛋，”林欢语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他肯定是吃醋了！下午美术课班长跟你靠那么近，我都看见了，沈倦那眼神能杀人。”
苏禾恍然大悟，心里又急又气。急的是沈倦居然因为这点事生气，气的是自己居然没早点发现他的不对劲。可让她去哄人，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让着她，她哪学过哄人啊。
放学铃响，苏禾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眼睛一直瞟着沈倦。他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拉链拉得“哗啦”响，显然还在气头上。
苏禾咬咬牙，在他走出教室时追了上去：“沈倦，你等一下。”
他脚步没停，径直往校门口走。苏禾小跑着跟在他身边，小声说：“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因为下午的事？”
沈倦侧脸线条紧绷，没应声。
“我跟班长只是讨论画画，没别的……”苏禾越说声音越小，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里的委屈突然涌上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倦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她。夕阳的光落在他眼里，没了往日的温柔，只剩沉沉的郁色：“不好。”
说完他转身继续走，苏禾看着他的背影，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她吸了吸鼻子，赌气似的站在原地：“你不跟我说话，我就不跟你走了！”
沈倦的脚步顿住了。他站在几步开外，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过了几秒，他突然转身，大步走回来，二话不说抓住她的手腕就往旁边的小巷里拽。
“沈倦！你干嘛！”苏禾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手腕被捏得生疼，心里又怕又急。
小巷很深，两侧是斑驳的砖墙，堆着废弃的纸箱。沈倦把她按在墙上，双手撑在她耳侧，形成一个圈。他身上的烟草味混着怒气扑面而来，眼神沉沉地盯着她，像只被惹毛的小兽。
“苏禾，”他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的威胁，“你就那么喜欢跟别人凑那么近？”
苏禾被他吓住了，眼眶瞬间红了：“我没有……”
“没有？”沈倦逼近一步，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他靠那么近你不躲，他跟你说话你笑得那么开心，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他的话像小石子砸在苏禾心上，委屈和害怕一起涌上来，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一声掉在他手背上。
“我没有……”她哽咽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跟他就是说画画的事，你为什么不信我……你还凶我……”
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砸在沈倦的手背上、胳膊上，烫得他心尖猛地一颤。他看着苏禾通红的眼睛，看着她瘪着嘴掉眼泪的样子，心里的怒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心疼。
他怎么就把她弄哭了？
沈倦的动作僵住了，撑在墙上的手慢慢收回来，小心翼翼地想去碰她的脸，又怕她更害怕，手在半空中停了半天，最后轻轻落在她发顶，动作笨拙得像第一次触碰易碎的珍宝。
“大宝……”他声音软下来，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别哭了，我没凶你。”
苏禾哭得更凶了，眼泪糊了满脸：“你就有……你抓我手腕好疼……你还瞪我……”
“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沈倦慌了神，伸手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生涩又温柔，“我不该拽你，不该瞪你，别哭了好不好？再哭眼睛该肿了。”
他身上的烟草味好像淡了些，只剩下干净的皂角香。苏禾埋在他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心里的委屈渐渐变成了撒娇的底气，她攥着他的校服衣角，闷闷地说：“你为什么生气……你可以跟我说的……”
“我……”沈倦语塞。他总不能说，看到别的男生跟她说话，他就觉得心里像被猫抓似的，恨不得把那人扔到太平洋去。这种霸道又幼稚的心思，他怎么说得出口。
“我看到他靠你那么近，不舒服。”他闷闷地说，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低的，“苏禾，你是我的，只能跟我这么近。”
苏禾在他怀里愣了愣，眼泪慢慢停了。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你也不能生气不理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胡说什么。”沈倦心疼得要命，伸手擦掉她脸颊的眼泪，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红的眼角，“我怎么会不要你。”他顿了顿，声音认真得不像话，“这辈子都不会。”
巷口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周漾和林欢语的身影一闪而过，大概是来找他们的。沈倦把苏禾往怀里搂了搂，挡住她的脸，对着巷口低喝：“滚。”
外面的脚步声和笑声一下子没了。
苏禾被他护着的动作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眼睛亮晶晶的，像雨后沾了水珠的星星。
沈倦看着她笑了，心里那块紧绷的地方彻底软了下来。他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还生气吗？”
苏禾摇摇头，又点点头，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有一点。你下次不许再这样了，有话好好说。”
“嗯。”沈倦乖乖应着，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下次我吃醋了，你要哄哄我。”
“我不会哄人……”苏禾有点为难地挠挠头，“我从来没哄过别人。”
“那我教你。”沈倦低笑，指尖戳了戳她的脸颊，“比如，看到我不高兴，就主动抱我一下；比如，告诉我你只喜欢跟我待在一起；再比如……”他凑近她耳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痒意，“亲我一下。”
苏禾的脸“腾”地红了，连忙把头埋回他怀里：“你流氓！”
“只对你流氓。”沈倦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怀抱传过来，温柔得让人心头发软。
夕阳的光穿过巷口的梧桐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倦抱着怀里的小姑娘，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心里像被灌满了蜜糖，甜得发胀。刚才那点幼稚的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满满的爱意。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很糟糕，霸道又冲动，肯定吓到她了。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想到苏禾对着别人笑，对着别人耐心讲解问题，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这个小姑娘是他的，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人，怎么能让别人觊觎。
“饿不饿？”沈倦松开她一点，帮她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带你去吃糖醋里脊。”
苏禾点点头，眼睛还是红红的，却没再掉眼泪了。她拉着沈倦的手，小声说：“那你以后不许再抽烟了，身上有味道。”
“好，不抽了。”沈倦毫不犹豫地答应，心里却想着，以后就算抽，也绝对不让她闻到。
“还有，不许再跟周漾去网吧打游戏到很晚。”
“好。”
“还有，下次吃醋要告诉我，不许自己生闷气。”
“好。”沈倦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都听你的，大宝。”
苏禾被他叫“大宝”叫得脸红，却没躲开，任由他牵着往巷口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一幅温柔的剪影画。
巷口的周漾和林欢语早就不见踪影，大概是识趣地先走了。沈倦去车棚取了单车，细心地帮苏禾把书包放好，又从车筐里拿出个东西递给她。
是颗草莓味的棒棒糖，糖纸是亮晶晶的粉色。“给你的，”他耳根有点红，“刚才吓到你了，赔罪。”
苏禾接过来，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甜的草莓味在舌尖散开。她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这还差不多。”
沈倦跨上单车，拍了拍后座：“上来吧，糖醋里脊在等我们。”
苏禾乖乖坐上去，伸手搂住他的腰。沈倦的腰很细，隔着薄薄的校服能摸到紧实的肌肉。她把脸贴在他背上，闻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心里甜滋滋的。
单车缓缓驶离小巷，穿过种满梧桐的街道。晚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和发丝，带着夏末的温热和草木的清香。
“沈倦，”苏禾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其实……我也只喜欢你跟我待在一起。”
沈倦的单车明显顿了一下，随即骑得更稳了。他没回头，声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顺着晚风传过来：“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从她在操场画他时认真的眼神里知道，从她收到星星挂坠时亮晶晶的眼睛里知道，从她刚才哭着说“以为你不要我了”时委屈的语气里知道。
这个夏天，他不仅收获了喜欢的姑娘，还学会了一件事：喜欢一个人，是会吃醋，会不安，会冲动，但更会因为她的一句话、一个笑容而瞬间心软，会想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会想要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很远很远的未来。
苏禾含着棒棒糖，看着沈倦挺拔的背影，心里悄悄想：哄人好像也没那么难嘛。以后沈倦再吃醋，她就抱抱他，告诉他自己最喜欢他了，还要给他买草莓味的棒棒糖。
晚风吹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在唱一首温柔的歌。单车后座的少女偷偷笑了起来，嘴角的梨涡里盛着星光和晚风，盛着属于这个夏天的、甜甜的心事。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天空被染成温柔的橘粉色。沈倦骑着单车，载着他的小姑娘，穿过热闹的街道，驶向有糖醋里脊和暖光灯的家。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这个夏天还没结束，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很多个夏天，还有很多次吃醋和哄人，还有很多藏在细节里的温柔和爱意，等着他们一起去经历，一起去书写。而此刻，晚风正好，少年的心跳和少女的甜笑，就是这个夏天最动听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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