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驾临江府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引得阖府上下震动。
江铭与倩栀匆忙整理衣冠,率众出迎,心中皆是惊疑不定。唯有江美笙,在初闻消息的瞬间错愕后,迅速恢复了镇定。她放下手中的《杏林杂记》,理了理衣裙,随着父母一同前往前厅。
江望喜今日并未着太子朝服,只一身墨色暗纹锦袍,银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少了几分朝堂之上的威仪,却多了几分清贵之气。他端坐主位,手边放着茶盏,并未饮用,那双蓝眸平静地扫过躬身行礼的江家众人。
“江尚书不必多礼,孤今日前来,是为私事。”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比在宫中时少了几分疏离。
“殿下驾临,蓬荜生辉。不知殿下所谓私事是……”江铭心中忐忑,谨慎问道。
江望喜目光转向垂首立于父母身后的江美笙,语气听不出波澜:“孤近日偶感不适,夜间难以安眠,听闻江小姐医术精湛,特来请教。”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太子身体不适,自有太医院精心调理,何须亲自屈尊降贵,来向一位未出阁的小姐“请教”?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江美笙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抬眸,恰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那双蓝眸深邃依旧,却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她连忙低下头,心中思绪飞转。他这是何意?试探?还是……
倩栀担忧地看了女儿一眼,正要开口代为推辞,江美笙却上前一步,福身行礼,声音清晰柔韧:“殿下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若殿下不弃,臣女愿尽力为殿下诊脉。”
她神色坦然,粉瞳中只有医者的专注,不见半分扭捏与惶恐。既然是以医者身份前来,她便以医者之礼相待。
江望喜微微颔首,伸出了手腕。
江铭立刻示意闲杂人等候退下,只留他们几人在厅中。
江美笙走上前,取出随身携带的丝帕覆于他腕上,这才伸出三指,轻轻搭上他的脉搏。她的指尖微凉,触感细腻。
江望喜垂眸,看着那几根莹白的手指按在自己腕间,感受着那轻微的力道,心中竟泛起一丝奇异的平静。
厅内静默无声,落针可闻。江铭和倩栀紧张地看着女儿。
片刻后,江美笙收回手,沉吟道:“殿下脉象弦细,略显浮躁,确是思虑过度,心肾不交之兆。可是近来政务繁忙,且……”她顿了顿,斟酌着用词,“且心中有所郁结,难以排解?”
江望喜眸光微动。她诊出的,与太医所言大同小异,但“心中郁结”四字,却非太医敢轻易断言。她果然敏锐。
“可有解法?”他不置可否,只淡淡问道。
“殿下身体底子极好,无需猛药。”江美笙从容应答,“臣女可为您配制一款宁神助眠的香囊,置于枕畔。另外,建议殿下睡前以热水泡脚,按揉足底涌泉穴片刻,有助引火归元,改善睡眠。”
她的建议简单实用,并非什么惊世骇俗的方子,却透着医者的细致与体贴。
“有劳。”江望喜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目光却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今日她未施粉黛,银发松松挽起,比宫宴上那精心打扮的模样,更添了几分清新灵动的气质。
“此乃臣女本分。”江美笙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正事既毕,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江望喜并未立刻起身离去,反而端起那杯一直未动的茶,轻轻拨弄着茶盖,状似无意地问道:“江小姐近日研读医书,可有所得?”
江美笙微怔,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回殿下,近日正在研读忆公子惠赠的手稿,获益良多。”
“懒严的手稿?”江望喜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他倒是大方。”
这话听着平淡,江美笙却莫名觉得周遭空气凉了几分。她谨慎答道:“忆公子学识渊博,臣女受益匪浅。”
江望喜放下茶盏,起身:“既如此,孤便不打扰了。香囊之事,有劳江小姐。”
“臣女配好之后,便送入宫中。”江美笙连忙道。
“不必麻烦。”江望喜脚步微顿,侧首看她,蓝眸深邃,“三日后,孤让祈之来取。”
说完,他不再停留,在江家众人的恭送下,离开了江府。
直到太子的仪仗远去,江铭和倩栀才松了口气,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复杂。太子今日之举,实在令人费解。
而江美笙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心中亦是疑云丛生。他今日前来,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安神香囊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方才为他诊脉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他的、清冽的温度。
与此同时,登上马车的江望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被她触碰过的地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她专注诊脉时,那长睫低垂的侧影,以及提及医书时,粉瞳中瞬间点亮的光彩。
似乎……比想象中,更有趣些。
他闭上眼,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
---
第八章完
糖浆为您播出下一章预告:三日后沸祈之前来取香囊,却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打破了江美笙平静的生活。与此同时,一场由医术引发的缘分,正悄然在京城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