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四 失忆者

我醒来时，头脑里空荡荡的，竟至于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起了。四壁皆白，想必是医院。一位穿白褂的人走进来，面上堆着笑，说是医生。他问了我许多话，我竟大半答不上来，只得摇头。

"这是典型的逆行性遗忘。"医生对旁边的人说，那人连连点头，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声。

后来知道，我是在马路上被车撞了，昏迷三日，醒来便如此。肇事者早已逃之夭夭，幸而有好心人将我送来医院。院方在我身上找到一张身份证，方知我叫什么，多大年纪，家住何处。然而这些于我，竟如听别人的事一般。

一周后，我被"家人"接回。一个自称是我妻子的女人，眼圈红红的，牵着个五六岁的孩子，说是我的儿子。孩子怯生生地叫"爸爸"，我却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那女人——妻子——说家里如何如何，我只木然听着，脑中却浮不起半点相关的情景。

家倒是整洁的，墙上挂着"全家福"，照片里的我搂着妻儿，笑容灿烂。我盯着看了许久，竟觉得那是个陌生人。妻翻出相册，一页页指给我看：这是我们的婚礼，这是儿子出生，这是全家出游……我点头，却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夜里，妻睡在身边，呼吸均匀。我却辗转难眠，忽觉这房间、这床、这枕，无一不陌生。妻翻身搂住我，我浑身一僵，她似乎察觉了，轻轻叹了口气，又转回去。

"你以前最爱吃我做的红烧肉。"次日午饭时，妻端上一盘油亮的肉块。我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味道确实不坏，却引不起任何回忆。儿子在一旁叽叽喳喳说着幼儿园的事，我应和着，心里却想：这是我的生活么？

渐渐地，我发现"过去"无处不在。邻居见了我，总要提起从前如何；同事来电，说的也是工作上的旧事。每个人都试图帮我找回记忆，却不知这反而使我更觉孤独——他们认识的是那个"我"，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最奇的是，我竟会做一些自己不知何时学会的事。一日，儿子的小车坏了，我顺手拿起工具，三下五除二便修好了。妻惊喜道："你以前就是修这个的！"原来我竟是个修车匠么？我望着自己的双手，掌心老茧纵横，确像是做粗活的手。

三个月过去，记忆仍无恢复迹象。医生说或许永远如此了，劝我"重新开始"。妻哭了一夜，第二天却打起精神，说就当是新婚罢。我感激她的坚强，却也知道她夜里常对着旧照片垂泪。

我开始去修车行工作。老板是旧识，对我极照顾。活计上手很快，仿佛身体还记得。工友常说起"你以前怎样怎样"，我只是笑笑。他们不知道，对我来说，没有"以前"。

儿子渐渐不怕我了，常缠着我玩耍。孩子的适应力真是惊人，他似乎已经接受这个"新爸爸"了。有时他会问："爸爸，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呀？"我摸摸他的头，不知如何作答。

夜里，我常独自走到阳台上抽烟——这也是"以前"的习惯，妻说的。望着远处灯火，我竟感到一丝轻松。失忆固然痛苦，却也有种奇特的自由——过去的纠葛、遗憾、伤痛，全都一笔勾销了。现在的我，是一张白纸。

妻悄悄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她说，"我们可以创造新的回忆。"

我握住她的手，没有告诉她：我最怕的不是想不起过去，而是有一天，我连现在也记不住了。

记忆如沙，越是紧握，流失得越快。不如随风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写，反正是感悟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