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拍外景时,意外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摄影棚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像有千军万马正在逼近。
搭建的宫墙布景突然发出"嘎吱"的断裂声,木架与钢管的连接处应声崩开,整面墙朝着林微晚的方向轰然坍塌。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秒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开,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摔在泥地里。
回头时,正看见谢晏扑过来抱住她,两人在湿滑的泥地上翻滚了好几圈,他后背被钢管砸中的闷响,沉闷得像敲在空木桶上,让她心口跟着一阵尖锐的疼。
林微晚.长公主"太傅!"
她脱口而出,声音里的颤抖压都压不住。泥水溅了满脸,视线模糊中,只看见他后背的古装戏服迅速被深色浸染,那是血,正从破口处汩汩往外渗。
谢晏却顾不上自己的伤,单手撑着泥泞的地面,另一只手急切地检查她的胳膊和膝盖,见只是擦破点皮,才松了口气。
他的嘴唇咬得发白,额角渗着冷汗,却还强撑着笑了笑:
沈砚之.谢晏"无妨,比北境战场上的箭伤轻多了。"
直到这时林微晚才看清,他为了护她,竟用手臂硬生生扛住了坠落的钢管,那根锈迹斑斑的铁管足有碗口粗,此刻正斜斜地压在他的小臂上,而他后背的伤口,显然是被更重的木架砸中的。
这场景,像极了剧本里那场戏:谢晏替长公主挡下刺客的那一剑,剑尖穿透了他的肩胛,他却依旧挡在她身前,半步未退。
医院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谢晏趴在病床上,后背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林微晚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果皮断了好几次,碎成一截一截的小月牙。"
沈砚之.谢晏"公主不必如此。"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刚上完药的沙哑
沈砚之.谢晏"这些杂役,让下人做便是,何苦脏了你的手。"
林微晚.长公主"现在没有下人,只有我。"
林微晚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苹果上还留着歪歪扭扭的刀痕。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林微晚.长公主"你到底是谁?是谢晏,还是沈砚之?"
沈砚之.谢晏"我是谢晏。"
谢晏沉默片刻,指腹摩挲着苹果上的齿痕,那里还沾着她指尖的温度。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目光清澈得像洗过的琉璃
沈砚之.谢晏"是无论在何处,都会护着你的人。"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极了剧本里那场诀别戏的背景音。林微晚想起沈砚之曾经在片场对她说,谢晏这个角色最大的悲剧,不是战死沙场,而是他永远把长公主当成使命。
把守护当成责任,却到死都没敢承认,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里,藏着的全是爱。可现在这个谢晏,看她的眼神比任何一句台词都炽热,像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骨血里。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了,屏幕光在昏暗的病房里格外醒目。是沈砚之的私人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护好她。"
林微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猛地抬头,看见谢晏正望着天花板,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侧脸的线条柔和得不像平时那个严谨的太傅。
林微晚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颤,屏幕上"护好她"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紧。她反复确认那个号码,没错,是沈砚之从未公开过的私人号码,连张哥都不知道。
她看向谢晏,他依旧望着天花板,仿佛刚才那条短信与他无关。可她分明看见,他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蜷了蜷,指节泛白,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谁发来的?"谢晏忽然问,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像一潭深水。
"没什么。"林微晚迅速按灭屏幕,把手机塞进兜里,指尖冰凉,"医院的催款短信,提醒该交住院费了。"
谢晏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把她递来的苹果又推了回去:“公主吃吧,臣不饿。”他的后背还在渗血,医生刚才换药时掀开纱布,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看得林微晚眼眶发酸,他却咬着牙没哼一声,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枕头。此刻他连抬手接苹果的力气都快没了,说话时声音里的虚弱藏都藏不住。
林微晚没接,只是拿过水果刀,把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到他嘴边:"还是太傅吃点吧,补充体力。
伤口长好需要营养,这是医嘱。"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像在命令,又像在撒娇,尾音微微上翘。
谢晏愣了愣,看着她眼里的认真,乖乖张口咬住了牙签。苹果的清甜在舌尖散开,冲淡了嘴里的血腥味。
他忽然说:"以前在军中,受伤时若能吃到块果子,便觉得是天大的福气。"他看着林微晚专注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低头时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时总想着,等天下太平了,要把最好的果子都留给。"
话没说完,却被敲门声打断。张哥拎着保温桶走进来,塑料桶撞到门框发出"咚"的一声。
他看见病床上的谢晏,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助理小张"沈老师,您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啊?医生说再晚点送医,这后背就得留疤了!以后拍裸戏怎么办?"
他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发出重重的响声
助理小张"投资方那边炸锅了,刚才电话里跟我喊,说您要是再出这种意外,这戏就停拍,违约金让咱们自己扛!"
谢晏没理会张哥的抱怨,只是转头看向林微晚,眼神里带着心疼:
沈砚之.谢晏"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有张大人就行了。"
他故意把"张哥"叫成"张大人",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像是在划分界限,他是她的人,张哥是外人。
林微晚知道他是心疼自己连熬了两个通宵,眼底的青黑重得像画了烟熏妆,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困。"
她打开保温桶,里面是张哥带来的黑鱼汤,汤色奶白,飘着葱花
林微晚.长公主"我喂你喝汤,医生说这个对伤口好。"
张哥在一旁看得直咋舌,悄悄拉过林微晚,压低声音说:
助理小张"微晚姐,你对他也太好了吧?他现在可是把自己当太傅了,油盐不进的,你别真把自己当公主似的围着他转,这也太不值当了。"
林微晚没说话,只是盛了勺汤,小心地吹凉了递到谢晏嘴边。
谢晏张口喝下,喉结滚动时,眼神始终没离开她的脸,像要把她的样子刻进心里。那目光太烫,烧得林微晚的脸颊都跟着热了起来。
张哥叹了口气,识趣地退了出去:"你们聊,我去跟医生沟通下后续治疗,顺便看看住院费能不能再打个折。"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雨声透过窗户传进来,淅淅沥沥的,像在说悄悄话。谢晏忽然抓住林微晚拿勺子的手,他的掌心很热,带着伤后的虚浮暖意,烫得她心头发颤。
"那条短信,是他发来的吧?"他问,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最低音,"是沈砚之。"
林微晚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她抬头撞见他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淡淡的怅然,像雾中的湖面,看不真切,却让人心里发堵。
"你怎么知道?"她艰涩地问,嗓子像被砂纸磨过。
"我能感觉到。"谢晏轻声说,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那里有块小小的茧子,是常年握化妆刷磨出来的,"就像有时候,我能听见他在我脑子里说话,说摄影棚的灯光太亮,晃得人睁不开眼。
说剧本的台词太假,哪有臣子对公主说'各自安好'的道理。"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点笑意,像融化的春水,"他还说,他很喜欢你,喜欢看你笑,喜欢听你唠叨,喜欢盯着你的玉簪发呆。"
林微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烫得能煎鸡蛋。那些都是沈砚之私下里做过的事,他曾在片场抱怨过灯光太刺眼,也曾吐槽过那段诀别台词太矫情。
还总趁她不注意时盯着她的玉簪看,说"这簪子跟你真配"。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他说,让我护好你。"谢晏的目光灼灼,像两簇跳动的火焰,要望进她的骨子里,"其实不用他说,我也会。不管是他的意思,还是我的心意,护着你,都是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
雨声似乎更大了,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林微晚的心脏,震得她指尖发麻。她忽然想起剧本里的情节。
谢晏替长公主挡下刺客的剑,躺在病床上时,长公主也是这样一勺一勺喂他喝汤,他忍着剧痛说"臣这条命,本就是殿下的,能为殿下挡剑,是臣的福气"。
那时她只当是句写得煽情的台词,此刻听谢晏说着相似的话,才懂了那句台词里藏着的千言万语,不是卑微的臣对君,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愿意付出一切的决心。
"疼吗?"林微晚伸手,指尖悬在他后背的纱布上方,不敢落下。那里隐约能看见渗出来的血迹,把白色的纱布染成了深浅不一的红,像开在雪地里的花。
谢晏摇摇头,反而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温柔:"这点疼,比不上看见你站在宫墙下时的害怕。"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后怕,指尖都在微微发抖,"那一刻,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没有兵法,没有阵型,没有君臣之礼,只知道不能让你出事,绝对不能。"
林微晚的眼眶忽然红了。她低下头,假装吹汤,眼泪却不争气地掉进汤碗里,溅起小小的涟漪,与汤里的葱花混在一起。原来被人这样放在心尖上疼着,是会让人掉眼泪的。
谢晏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窗外的雨,缠绵而执着。
傍晚时,小张拎着换洗衣物过来,刚推开病房门就停住了脚步。林微晚趴在床边睡着了,身上盖着谢晏的外套。
那是他早上穿来的便装,带着淡淡的雪松味。谢晏正侧身躺着,小心翼翼地给她掖着衣角,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珍宝,眼神里的专注能溺死人。
"沈老师,我把衣服放这了。"小张放轻脚步,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小声说,"微晚姐这几天都没睡好,昨天还在片场改剧本改到凌晨,你让她多睡会儿。"
谢晏点点头,目光落在林微晚的发顶,那里别着那支玉簪,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缠枝莲纹的凹槽里像盛着月光。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林微晚的手心——是颗用红绳系着的狼牙,牙尖被磨得光滑圆润,显然戴了很久,表面泛着一层温润的包浆。
"这是我在军中时,亲手猎的狼。"他低声说,像是在对睡着的林微晚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那年北境大雪,狼群突袭营房,我一箭射穿了头狼的眼睛。
老将军说,狼牙能辟邪,护人平安。"他轻轻合上她的手指,让狼牙被她攥在掌心,"现在,它护着你。"
林微晚其实没完全睡着,她能感觉到手心的狼牙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能听见他低沉的话语,像羽毛拂过心尖。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甜味,像含了颗橘子糖。
夜里,谢晏睡得很沉,大概是真的累坏了。麻药过后的疼痛让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时不时皱一下,嘴里还喃喃地念着"公主小心。"
林微晚坐在床边,看着他熟睡的脸,忽然想起沈砚之以前说过,他演谢晏时总找不到感觉,觉得这个角色太"端着",直到遇见她,看见她为了改好一个细节而熬红的眼睛。
看见她在片场被导演骂时强忍着眼泪的样子,才懂了"守护"这两个字的重量,不是轰轰烈烈的牺牲,是藏在细节里的惦念。
她拿起手机,翻出那条"护好她"的短信,犹豫了很久,终于回复:"他做到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窗外的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清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铺了层银霜。
林微晚看着谢晏放在被子上的手,那只手曾握过剑,曾写过兵书,曾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此刻却只想为她削苹果、掖被角、系好安全绳。
她忽然明白,不管是谢晏还是沈砚之,他们的灵魂深处,都住着一个想守护她的人。那个沈砚之,会在她熬夜时偷偷给她点外卖,会在她被刁难时替她怼回去。
会在镜头前笑着说"晚晚是我的幸运星";这个谢晏,会把糖留给她,会把狼牙送给她,会用身体替她挡下坠落的钢管。
而她,好像也早已在这场古今错位的纠缠里,把心交了出去。在他叫她"公主"的时候,在他为她改台词的时候,在他把外套盖在她身上的时候,在他说"护着你是唯一想做的事"的时候。
天亮时,谢晏醒来,看见林微晚趴在床边,手心紧紧攥着那颗狼牙,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大概是做了个好梦。
他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旁边的陪护床上,她很轻,像片羽毛,让他想起第一次在病房里扶她时的触感。他给她盖好被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温热的,软软的。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玉簪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谢晏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在心里对自己说:
若这是梦,便让他永远别醒吧。梦里有她,有不打仗的太平日子,有能亲手为她绾发的机会。
若这是现实,那他便护她一世,不管是作为谢晏,还是作为沈砚之。名分不重要,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在她身边,看她笑,护她周全,陪她把这人间的日子,过成诗。
他低头,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像在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窗外的鸟鸣清脆,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进入最温柔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