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骁在战场濒死时,修仙界渡劫失败的祖师爷顾骁正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
两道残魂在时空乱流中轰然相撞。
再睁眼,病床上的“顾骁”看着满屋医疗器械,皱眉:“此界灵气,污浊如泥潭。”
爷爷顾鹤膛老泪纵横:“骁儿,你终于醒了!”
新顾骁读取着原主记忆碎片:铁血训练、枪林弹雨、三代将门…还有床边那个气息锐利如刀的男人。
他揉着太阳穴,看向自己名义上的暗卫师兄陆证:“你…身上煞气太重,离我远点。”
陆证握枪的手猛地收紧——这绝不是他认识的顾骁。
南境,雨林深处。
空气粘稠得能拧出血来,硝烟混合着腐烂植物和血腥的恶臭,无孔不入。枪声如同爆豆,间歇夹杂着迫击炮弹沉闷的呼啸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濒死者的惨嚎,指挥官嘶哑的吼叫,共同编织成一张名为地狱的巨网。
顾骁背靠着一截被炸得焦黑、兀自冒着青烟的树干残骸,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左肩那处被弹片撕裂的伤口都传来钻心剜骨般的剧痛,温热的鲜血早已浸透迷彩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失血过多的冰冷。视线开始模糊,重影晃动,耳鸣尖锐得像是无数根针在脑子里搅动。汗水混着泥污从额角滚落,滑进眼睛里,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
他隶属的183特战支队,代号“獠牙”,此次深入敌后执行斩首任务,却一头撞进了预设的死亡陷阱。敌人火力之猛,准备之充分,远超情报预估。此刻,他身边只剩下零星的枪声和战友们倒伏在地、了无生息的躯体。他所在的突击小组,近乎全灭。
“头儿…撑住…”耳麦里传来通讯兵小李气若游丝的嘶哑声音,随即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淹没,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忙音。
顾骁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用还能动的右手死死扣住突击步枪的扳机,枪口喷吐着火舌,朝着雨林深处影影绰绰、疯狂扫射的敌人方向倾泻着最后的子弹。弹壳叮叮当当砸落在泥泞的地面。他知道,这是徒劳的抵抗,是困兽最后的咆哮。弹药即将告罄,体力早已透支,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落,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脏的刹那——
轰!!!
一道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巨响,并非来自战场,而是直接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炸开!
与此同时,在某个法则混乱、灵气狂暴到足以撕裂星辰的异界之巅。
苍穹之上,劫云厚重如墨,翻滚沸腾,无数粗壮如山脉的紫色电蛇在其中疯狂游走、碰撞,发出震彻寰宇的轰鸣。恐怖的威压让下方绵延万里的山脉都在瑟瑟发抖,生灵绝迹。
云层中心,一道身影凌空而立。白衣胜雪,却早已被鲜血浸染得斑驳不堪,破碎的衣袂在狂暴的灵压飓风中猎猎作响。他面容俊美无俦,此刻却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触目惊心的金红色血液。那双曾洞悉天道、俯瞰众生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疲惫与一丝…不甘。
他正是此界威名赫赫、开宗立派已逾万载的玄天宗祖师——顾骁!
“九九天劫…最后一重…”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体内浩瀚如星海的灵力早已在之前八重毁天灭地的雷劫中消耗殆尽,经脉寸寸断裂,元婴黯淡无光,布满裂痕。这最后一道,凝聚了此方天道终极杀伐意志的混沌神雷,绝非他此刻油尽灯枯之躯所能抵挡。
“终究…还是差了一步么…”他仰头望着那劫云中心,一点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湮灭万物的漆黑雷光正在疯狂凝聚,毁灭的气息让他神魂都在颤栗。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顾骁眼中厉色一闪,双手掐出最后一道玄奥法印,周身仅存的灵力如同回光返照般轰然爆发,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光柱,主动迎向那劈落的、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一分为二的终极劫雷!
“给我——破!!!”
轰隆——!!!
两股足以毁灭星辰的力量在苍穹之巅轰然对撞!
刹那间,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仿佛都被彻底扭曲、撕裂!一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吞噬一切光与声的绝对黑暗奇点骤然出现,随即爆发出席卷诸天万界的恐怖乱流!
战场上的顾骁,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到灵魂深处的吸力猛地攫住了他。眼前那道撕裂战场天幕的血色光芒(那是他重伤濒死前的幻觉?)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他最后的感觉,是身体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撕碎,意识坠入永恒的虚无。
而修仙界的顾骁,在混沌神雷与自身最后力量碰撞的湮灭风暴中,肉身瞬间化为飞灰,强横无匹的神魂也在天道法则的碾压下寸寸崩解。就在最后一点真灵即将彻底消散于天地间的刹那,那股源自战场顾骁濒死时引发的、因强烈执念与特殊时空节点(血色异象)而产生的微弱空间涟漪,如同黑暗中一根飘摇的蛛丝,意外地缠住了他即将溃散的真灵碎片。
两道来自不同世界、不同维度、却都濒临彻底消亡的残魂,在这时空乱流的奇点之中,如同两颗燃烧殆尽的流星,轰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本源的融合与湮灭。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意识,如同沉入万载寒冰深渊的游鱼,开始艰难地、缓慢地复苏。
首先感知到的,是光。不是战场上刺目的爆炸火光,也不是渡劫时撕裂天穹的毁灭雷光,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白色光线。
然后,是声音。一种单调、规律、带着金属质感的“嘀…嘀…嘀…”声,在耳边固执地响着。还有…压抑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以及…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铁血气息的呼吸声,就在不远处。
身体…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每一寸肌肉、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尤其是左肩,那里传来一阵阵钝痛,虽然远不如记忆中那撕裂般的剧痛,却依旧清晰。喉咙干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他…没死?
不,不对。
修仙界玄天祖师顾骁的神魂核心猛地一震,强行驱散了残余的混沌。他“睁开”了感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洁白的天花板,冰冷的金属支架,透明的软管连接着身体,一种无色液体正缓缓滴入血管。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药物和一种…极其稀薄、污浊不堪、几乎难以察觉的“灵气”?不,这甚至不能称之为灵气,更像是某种浑浊的、惰性的、充斥着杂质的能量泥潭!呼吸间都感到一种滞涩。
这绝不是他熟悉的玄天界!甚至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方小世界!
他尝试调动神念内视己身,却如同泥牛入海,只“看”到一片狼藉。经脉尽碎,丹田枯竭,曾经浩瀚如海的神魂之力如今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一点核心真灵勉强维持着意识不散。这具身体…孱弱不堪,气血两亏,肩部还有贯穿伤,虽然处理过,但内里依旧残留着破坏性的金属碎片和一种…古怪的灼热能量残余。
就在他惊疑不定,试图理清这匪夷所思的处境时,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他残破的神魂!
剧烈的头痛让他闷哼出声。
记忆碎片纷至沓来:
严厉却慈爱的老者(爷爷顾鹤膛)在靶场手把手教导年幼的他握枪…
冰冷的泥水,沉重的沙袋,极限越野时肺部的灼烧感…
特种选拔,地狱周,断粮断水七十二小时穿越无人区…
第一次实弹击毙目标时,手指的颤抖和胃里的翻江倒海…
肩章上逐渐增加的星星…
代号“獠牙”,183特战支队…
南境雨林,伏击,爆炸,剧痛,黑暗…
还有…一个名字:顾骁。
顾骁…顾骁…顾骁!
这具身体的名字!这个身份的一切!顾氏集团!三代将门!爷爷顾鹤膛!父亲…母亲…铁与血的烙印,责任与荣耀的传承…
“呃…”病床上的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
“骁儿?!”
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巨大惊喜和难以置信颤抖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顾骁(玄天祖师)艰难地、真正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有些模糊,渐渐聚焦。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饱经风霜却依旧透着铁血威严的脸庞映入眼帘。老人穿着笔挺的旧式军装常服,肩章上的将星熠熠生辉,此刻却眼眶通红,浑浊的老泪顺着深刻的法令纹滑落,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的双手紧紧抓住床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着。
顾鹤膛!原主的爷爷!顾家的定海神针!
“骁儿…我的骁儿…你…你终于醒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老人声音哽咽,几乎语无伦次,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让他一时无法思考更多。
顾骁(玄天祖师)沉默地看着老人。读取的记忆碎片让他瞬间理解了眼前人的身份和情感,但属于修仙老祖的冷漠心性让他无法立刻产生共鸣。他只是觉得…很吵。老人的情绪波动,这污浊环境带来的滞涩感,还有…床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气息。
他的目光越过激动落泪的顾鹤膛,落在了病房门口阴影处。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身高接近一米九,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勾勒出精悍强健的体魄。寸头,面容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下颌线紧绷。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此刻正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顾骁,那目光复杂无比——有震惊,有狂喜,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一种难以置信的锐利探究。他站在那里,如同一柄沉默的、染过血的军刀,周身散发着一种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才能淬炼出的、近乎实质的冰冷煞气。这煞气浓烈而内敛,却让此刻神魂虚弱、感知敏锐的顾骁(玄天祖师)感到极其不适,如同针扎。
陆证!原主的师兄!爷爷的关门弟子!183支队的支队长!现在…是他的贴身暗卫!
读取的记忆碎片给出了答案。
顾骁(玄天祖师)只觉得那男人身上的煞气如同无形的尖刺,不断刺激着他本就脆弱的神魂。他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一种源自本能的排斥感涌上心头。他现在太虚弱了,任何带有强烈负面能量的东西,对他恢复都是巨大的妨碍。
他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用指关节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缓解那因记忆冲击和煞气刺激带来的剧烈头痛。然后,他看向门口阴影处的陆证,声音因为干渴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和命令口吻:
“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
“身上煞气太重,离我远点。”
病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顾鹤膛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狂喜的表情僵在脸上,眼中充满了错愕和茫然,仿佛没听懂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在说什么。
而门口阴影处,陆证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
他握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手背上青筋瞬间暴起。一股冰冷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弥漫开来,那是真正经历过尸山血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才会有的气息。
他死死地盯着病床上那个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面孔,眼神锐利得如同要穿透对方的皮囊,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煞气?
离远点?
这绝不是他认识的顾骁!绝不是那个和他一起在泥泞里摸爬滚打,在枪林弹雨中互相掩护,把后背交给对方的生死兄弟!
病床上的人似乎对他的反应毫不在意,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句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又或者,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厌烦。
只有顾骁(玄天祖师)自己知道,他残存的神魂正在疯狂地汲取着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顾骁”,来应对这个全然陌生、灵气污浊、却充满了未知与麻烦的“泥潭”世界。
而陆证那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让他极度不适。
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