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哪吒把那本线装的《封神演义》往胳膊肘底下一压，封面烫金的“许仲琳著”几个字被他蹭得有些模糊。他眼角的烟熏妆还带着点没褪尽的桀骜，指尖在书页上敲得咚咚响，正好停在“灵珠子投胎”那一页。

“什么灵珠子，”他嗤笑一声，用指甲刮着书页上的字，“明明写的是我，倒像是另一个人。”

敖丙坐在旁边，额间的龙角被头发遮得严实，听见这话，悄悄把自己那半本摊开的书往他那边推了推。书页上“东海小龙子”几个字旁边，被人用墨笔添了个小小的“敖”字。

“许仲琳没见过我们。”他声音很轻，带着点水纹似的颤音，“就像世人只知我是龙族三太子，却不知我曾经背上的万龙甲，重得喘不过气。”

“也是。”

书页哗啦啦地翻，哪吒的指尖突然顿住。

“抽龙筋”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眼里。旁边配的插图粗劣，却把那场景画得狰狞——红绫缠上龙角，枪尖挑着泛着寒光的筋络，而被按住的那条龙，眉眼间竟有几分像敖丙。

哪吒的呼吸猛地一滞，像被什么东西堵了喉咙。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伸手去掀页，指腹蹭得纸页发皱，“哗啦”一声翻过去好几页，直到看见“雷震子救父”的篇目才停住，心脏还在胸腔里咚咚乱跳。

他飞快地瞥了眼身旁的敖丙，见对方正低头看着前面的“姜子牙钓鱼”，睫毛垂着，没注意到他这通慌乱，才悄悄松了口气，后背却已沁出层薄汗。

“疯子。”他咬着牙，在心里把许仲琳骂了千百遍，指尖攥得发白，“简直是胡说八道。”

什么抽龙筋，什么生死仇敌。

明明上节课敖丙还把他掉在地上的橡皮捡起来，明明昨天放学两人还在海边分着吃一串糖葫芦，龙角蹭过他的肩膀，带着点海水的凉。

他又偷偷把书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挡住那几页不敢再看，仿佛多看一眼，那些字就会变成真的，会在他和敖丙之间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怎么了？”敖丙忽然抬头，眼里带着点疑惑，“脸怎么这么红？”

“热的。”哪吒赶紧别过脸，假装去看窗外，耳根却烫得能煎鸡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这破书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打会儿球。”

说完，不等敖丙回应，就“啪”地合上书，往桌肚里一塞，像是要把那些糟心的字全关起来，关到再也见不到的地方去。

哪吒正把书往桌肚里塞，手腕却被轻轻按住了。敖丙的指尖带着点海水的凉意，没用力，却让他动弹不得。

“让我看看。”敖丙的声音很轻，像怕惊着什么似的，另一只手已经翻开了那页。

哪吒急得想抢，脸涨得通红：“有什么好看的，净瞎写……”话没说完，就见敖丙的目光落在那行“抽龙筋”上，指尖在书页边缘轻轻摩挲着。

他心里咯噔一下，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想说点什么辩解，喉咙却像被堵住了。

可敖丙看了片刻，忽然抬眼，对着他弯了弯嘴角。那笑意很淡，却像春日融冰的水，把哪吒一肚子的慌乱都浇软了。

“书上的东西，”他把书合上，推回哪吒面前，声音里带着点无奈的温柔，“又不能信。”

哪吒楞住了，抬眼看见敖丙头上的灵珠印记。

“那是，咱俩可是彼此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