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星星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像是解除了某种封印，教学楼瞬间沸腾起来。嘈杂的脚步声、喧闹的说笑声、书包拉链的滑动声汇成一片，沿着楼梯向下涌动。

哪吒一把抓住正慢条斯理收拾书包的敖丙的手腕，眼睛在昏暗的教室里亮得惊人：“别磨蹭了！快走！”

“去哪？”敖丙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怀里刚抱起的笔记差点散落。

“顶楼天台！”哪吒压低声音，语气里是按捺不住的兴奋，“今天天气好，肯定能看到星星！听说还有流星雨呢！”

不等敖丙回应，哪吒已经半拖半拽地拉着人逆着人流，钻进了通往天台的消防楼梯。楼道里空无一人，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忽明忽灭，映照出两人交叠在一起、迅速向上的身影。

推开那扇沉重的、有些锈蚀的铁门，清凉的夜风瞬间扑面而来，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微尘气息，却远比教室里浑浊的空气要自由畅快。

偌大的天台空旷而安静，与楼下喧闹的世界仿佛两个次元。深蓝色的天幕如同巨大的天鹅绒，上面稀疏却明亮地缀着些星子，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光在天边晕染出一片模糊的光带，却无法掩盖更高处星辰的清冷光辉。

“哇！我就说能看到！”哪吒松开敖丙的手，快跑几步冲到天台栏杆边，仰起头，红色的发丝被风吹得飞扬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整片星空都纳入肺中。

敖丙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到栏杆旁。夜风吹起他额前冰蓝色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微微仰头，望向那片深邃的星空，冰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细碎的光芒，平日里那份沉静似乎与这浩瀚的夜空格外契合。

“哪颗是北极星？”哪吒看了一会儿，忽然用手肘碰了碰敖丙，指着天空问道，语气里带着点不常有的、求知的乖巧。

敖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微微眯起眼，仔细辨认了一下，然后伸手指向一个方向：“那边，那颗最亮的。看到北斗七星了吗？勺口延伸出去……”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格外清晰温和，带着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力量。哪吒顺着他的指引，认真地寻找着，偶尔发出“哦！”“找到了！”的感叹。

一阵更强的风吹过，敖丙微微瑟缩了一下，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动起来。

“冷？”哪吒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没等敖丙回答，他已经脱下了自己的红色外套，动作有点粗鲁地、直接披到了敖丙肩上。

带着哪吒体温和淡淡汗水气息的外套骤然笼罩下来，敖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拒绝：“我不……”

“穿着！”哪吒打断他，语气强硬，却别开脸不去看他，耳根在夜色里微微发红，“小爷我火气旺，热着呢！你别看了会儿星星就冻感冒了，到时候又怪我。”

敖丙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外套上残留的体温的确驱散了夜风的凉意，那气息霸道地萦绕在鼻尖，让他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他默默拉紧了外套的前襟，低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一时无话，并排靠在冰凉的栏杆上，仰望着星空。远离了地面的喧嚣，只有风声在耳边低语。

“喂，敖丙，”哪吒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你说……天上那些星星，真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什么星官、命盘的……”他听起来有些困惑，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迷茫。

敖丙侧过头，看着哪吒被星光勾勒出的侧脸轮廓，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星辰的光点，显得格外认真。

“或许有，或许没有。”敖丙轻声回答，目光也重新投向星空，“但看着它们，有时候会觉得，我们在下面烦恼的那些事，好像也没那么大了。”

哪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也是。考不好又不会掉块肉。”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戏谑，“不过要是真掉块肉，你得负责给我补回来。”

敖丙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怎么补？”

“嗯……”哪吒拖长了语调，忽然凑近了些，眼睛在夜色里闪着狡黠的光，像极了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比如……下次月考故意考差一点陪我？”

“想得美。”敖丙毫不客气地驳回，嘴角却微微扬起。

就在这时，天边似乎有一道极细极快的亮光划过，转瞬即逝。

“流星！”哪吒猛地抓住敖丙的胳膊，激动地指着天空，“快！许愿！”

他自己已经立刻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模样认真得有些滑稽。

敖丙看着他虔诚许愿的样子，冰蓝色的眼眸里漾开温柔的笑意。他也抬起头，看向流星消失的方向，在心里轻轻许下了一个愿望。

希望……身边这个总是吵吵闹闹、像火一样热烈的家伙，能永远这样开心下去。

哪吒许完愿，睁开眼睛，迫不及待地问：“你许了什么愿？”

敖丙收回目光，看向他，故意卖关子：“说出来就不灵了。”

“切，小气鬼！”哪吒撇撇嘴，却没有追问。他又安静下来，和敖丙一起靠着栏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极轻地、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地嘟囔了一句：“其实……不用流星，我的愿望好像也已经实现了一半了。”

敖丙没有听清，转过头：“什么？”

“没什么！”哪吒立刻大声否认，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忽然指着天空另一处，“快看！那边是不是又过去一颗？！”

敖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一片静谧的星空。等他再回过头时，发现哪吒正看着自己，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夜风依旧轻柔，天台上的两个少年，披着同一件外套，共享着同一片星空。

有些愿望，或许不必诉诸流星。

它就在并肩而立的距离里，在悄然交叠的呼吸间，在披着对方外套传来的体温中，悄然生长，如同夜空中最恒久的那颗星，沉默却坚定地闪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