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老槐树茂密的枝叶，在教室的窗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暖烘烘的倦意，英语老师平稳的讲课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哪吒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敖丙。敖丙从一道复杂的语法题里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看过去。

只见哪吒的英语课本大大方方地摊在桌上，底下却压着一本边角磨得起毛的旧书——《西厢记》。书页泛黄，竖排的繁体字密密麻麻。哪吒的手指正点在其中一行上，眼睛亮晶晶地，示意敖丙快看。

敖丙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讲台，老师正背对着大家在黑板上板书。他这才微微倾过身子，凑近那本“禁书”。

两人的肩膀不经意地靠在了一起，隔着薄薄的夏季校服，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体温。哪吒的手指还压在那行字上，是张生初见莺莺时的唱词：颠不剌的见了万千，似这般可喜娘的庞儿罕曾见。

字句直白又滚烫。

敖丙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热。他飞快地抬眼看了看哪吒，对方正抿着嘴笑，一副“你看是不是很有意思”的表情。窗外的蝉突然聒噪起来，叫得人心慌。

哪吒又翻过一页，手指往下移。这次是红娘的词：你休慌，我当。略使个手段，管教他拱手儿伏降。

他看到这里，忍不住用气声对敖丙说：“这红娘比张生有意思多了。”气息拂过敖丙的耳廓，痒痒的。

敖丙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却好像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与哪吒相贴的那一小片手臂，和耳边那细微的气流上。

讲台上，老师写完了板书，转过身。哪吒反应极快，立刻将桌上的英语书往前一拉，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底下的《西厢记》。他坐得笔直，一脸认真地看向黑板，仿佛刚才那个偷看“闲书”的人不是他。

敖丙也立刻坐正，拿起笔，假装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可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写下了刚刚瞥见的两个字“休慌”。

老师又开始讲解新的例句。课堂节奏平稳，似乎无人察觉最后一排的这个小秘密。

过了一会儿，哪吒的手指又悄悄摸了过来，这次，他轻轻翻到了《寺警》一折。指尖点着张生请求白马将军相助时说的话：恁时节，风流况，成就了紫鸾箫凤友。

“啧，”哪吒极轻地咂了一下舌，几乎听不见，“这张生，求人帮忙还不忘惦记着成亲。”

敖丙忍不住弯了嘴角。他觉得哪吒这挑三拣四的点评，比书里的才子佳人还有趣。

阳光慢慢移动，将两人共看一本书的影子投在桌面上，头挨着头，亲密无间。书页上的字句旖旎风流，偷看的少年心事，却比那文字更缠蜷几分。

哪吒看得入神，偶尔看到精妙处，手指会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或是用膝盖轻轻碰一下敖丙的腿，示意他快看。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小小的石子投入敖丙心湖，荡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直到下课铃声骤然响起，两人都吓了一跳。哪吒手忙脚乱地把《西厢记》合上，塞进桌肚最深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英语老师布置完作业，拿着课本走出了教室。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

哪吒长长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转头看敖丙，眼睛亮得惊人，压低声音问：“怎么样？”

敖丙看着他兴奋又带着点做坏事得逞般的表情，心里那点因为偷看闲书而起的细微负罪感也烟消云散。他点了点头，轻声说：“嗯……挺好的。”

“下次我带《牡丹亭》？”哪吒得寸进尺地凑近，笑嘻嘻地问。

敖丙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窗外热烈的阳光仿佛全落进了这双眼睛里。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好啊。”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