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远比想象艰难。苏遗玉那点微薄的盘缠需要精打细算。他们只能租用最破旧的马车,有时甚至需要步行。吃的是最粗粝的干粮,住的是荒庙野祠。
泱泱成了队伍的灵魂。她发挥了她所有的“精明”和生存技能:为了一个铜板和车夫争得面红耳赤;能准确地找到最便宜的歇脚处;能在野外挖到能吃的野菜甚至设套捉到野兔改善伙食;她照顾谢执的伤势,换药清洗毫不含糊,嘴上却不停抱怨:“真是亏大了!本钱越投越多!”“半死不活的你赶紧好起来去找你那些旧部啊,我们要没钱了!”
谢执从未如此狼狈,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钱”的重要性。从前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身居高位的执掌着千万人的生杀大权,从未忧心过这些微不足道的“俗物”。
他看着泱泱为了一文钱绞尽脑汁,看着她明明很累却强撑着忙碌,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和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心中那根弦被反复拨动。他仍然会想起沈疏音,那个永远不会为银钱发愁、与他谈论天下大势的女子。但此刻,泱泱这种扎根于泥土的、蓬勃的生存智慧,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可靠和……触动。
谢执甚至开始习惯性地依赖她的“精明”,在她与商贩讨价还价时,会下意识站在她身后,用尽管虚弱却依旧冷厉的眼神给对方施加压力,往往能让她“砍价”成功。
破旧的马车吱呀呀地行驶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已是临近某处城关,人流渐多,气氛也无形中紧张起来。车帘低垂,车内闷热难当。
谢执闭目靠在颠簸的车壁上,脸色因炎热和伤痛更显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苏遗玉坐在一旁,不时担忧地看他一眼,又透过车帘缝隙观察外界。泱泱则坐在对面,手里攥着最后几枚铜板,小眉头拧得紧紧的,正低声计算着还能撑几天。
“喂,1108,他真是晋王吗?”泱泱拧起好看的眉,“我真是后悔了,现在吃了这么多苦头,原来京城这么遥远…早说我就拿那块玉佩换些钱远走高飞了。”
1108恨铁不成钢得咬牙,“宿主大人,放长线钓大鱼啊。”
1108绝望得看着纹丝不动的好感度。
突然,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车夫紧张的声音:“几位爷,前面有关卡,官兵查车。”
车内三人瞬间警觉。苏遗玉下意识地握紧了拳,谢执倏地睁开眼,眸光锐利如鹰,但随即被一阵强忍下的咳嗽取代——他此刻的状态,经不起任何盘问。
泱泱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飞快地撩开车帘一角向外窥视。只见前方设了路障,几个穿着号衣的官兵正不耐烦地挨个检查过往车辆行人,态度蛮横,稍有迟疑便推推搡搡。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眼神尤其刁钻,正盯着他们这辆破旧的马车。
他们三人行迹本就引人注目,谢执的气度与伤势更是矛盾点。
谢执抿紧苍白的唇,脑中急速思索,但重伤之下思维滞涩,一时竟无万全之策。若被仔细盘查,他的身份、伤势都难以解释,极易惹来大麻烦。若是碰上好弟弟安王的人,他如今的态势,捏死他怕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泱泱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神瞬间变了。方才那计算铜板的精明和焦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急智。她飞快地对谢执和苏遗玉低语:“别说话,装病,装可怜,一切看我!”
说完,她不等两人反应,猛地一把扯乱了自己的鬓发,又迅速从包袱里摸出一点灰尘,毫不犹豫地抹在自己脸上和眼眶周围,制造出风尘仆仆、痛哭过的痕迹。紧接着,她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眼泪瞬间就在眼眶里打转。
电石火光间,车帘被粗暴地掀开,那个官兵头目凶神恶煞的脸探了进来,目光扫过车内:“干什么的?从哪来到哪去?路引拿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