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弥漫着食物蒸腾的热气。巨大的木桶里是熬得浓稠、散发着清甜灵气的灵谷粥,旁边大盆里堆着刚出笼、白胖松软的灵面馒头,还有几口大锅正咕嘟咕嘟炖着东西,浓郁的肉香霸道地盖过了其他气味。时间尚早,偌大的食堂只有零星几个负责洒扫的杂役弟子和掌勺的师傅们。
我目标明确,直奔那口炖着肉的大锅。前世为了维持大师姐的形象,再馋也得端着,最后几块好肉往往落不到自己碗里。现在?谁管那些!
“张师傅,劳驾!”我把自己的大海碗递过去,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却格外干脆,“红烧灵蹄髈,要那块带皮的,肥瘦相间的!多浇点汁!再来两个大馒头,一碗灵谷粥!”
掌勺的张师傅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平时见惯了弟子们斯斯文文排队打饭的模样,被我这一嗓子喊得一愣,待看清是我,更是惊讶地张了张嘴:“大、大师姐?您怎么……” 他下意识看了看外面,似乎奇怪我怎么没去参加新弟子入门仪式。
“饿了。”我言简意赅,把碗又往前递了递,眼睛直勾勾盯着锅里酱色浓郁、颤巍巍的蹄髈肉块。
张师傅大概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大师姐,挠了挠头,还是依言给我盛了满满一大勺肉,又淋上浓稠油亮的酱汁,再配上两个拳头大的雪白馒头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灵谷粥。
“多谢张师傅!”我接过沉甸甸的碗,道了声谢,立刻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软糯的蹄髈皮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瘦肉部分吸饱了汤汁,咸香中带着一丝灵植特有的清甜。我满足地眯起眼,几乎要喟叹出声。前世那些为了维持形象而错过的美味,这辈子统统要补回来!什么端庄优雅,此刻都比不上舌尖的满足来得真实痛快。我埋下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碗里的肉和馒头,吃得心无旁骛,脸颊都因为食物的热度微微泛红。
主峰广场那边传来的喧嚣声似乎更大了些,隐隐还能听到几声弟子们整齐划一的“恭迎师尊”的呼声。大概是仪式开始了。我充耳不闻,勺子搅动着碗里浓稠的灵谷粥,只觉得这碗粥比广场上任何奉承话都顺耳。
不知过了多久,食堂门口的光线被几道人影挡住。
我正夹起最后一块蹄髈肉,塞进嘴里,腮帮子微微鼓起,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缺玉。”
一个清冷沉稳,却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响起,像一块冰砸在略显嘈杂的食堂里。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不用抬头我也知道是谁。青云宗宗主,我的师尊,玄清。那声音曾是我前世仰望依赖的神谕,如今听在耳中,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冰冷。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这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皮。
玄清一身云纹白袍,身姿挺拔如松柏,站在食堂门口,依旧是那副不染尘埃的仙人模样。他身后跟着一群弟子,簇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一身崭新的、略显宽大的青云宗弟子服,更衬得她身形纤细柔弱。一张小脸白皙精致,杏眼含怯,像受惊的小鹿,水汪汪地看着食堂里的一切,带着恰到好处的新奇与不安。她微微咬着下唇,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身前,整个人透着一股我见犹怜的纯真气息。
白灵儿。
前世这张楚楚可怜的脸下藏着多少毒计,此刻看得我心底一片漠然。
玄清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大概从未想过,会在这种烟火气十足的地方,在他为新弟子举行入门仪式的当口,找到他这个本该主持大局的大徒弟——而且正毫无形象地啃着蹄髈,嘴角甚至还沾着一点酱汁。
他眉头微蹙,声音更沉了几分:“你为何在此?新弟子入门仪式,你身为大师姐,理应……”
“唔…师尊好。”我打断了他尚未出口的训诫,语气平淡得像在打招呼,顺手拿起一个馒头掰开,蘸了蘸碗底残留的酱汁,又咬了一口,才含糊地继续说道,“师妹好。”
我的目光在白灵儿那张写满“无辜”的脸上扫过,随即落回自己碗里,仿佛那里有什么绝世珍宝。
“这灵米蒸得火候正好,”我一边嚼着馒头,一边用筷子随意地指了指旁边的大木桶,口吻自然得像在谈论天气,“蹄髈也炖得够烂,入味。你们……也来点?”
整个食堂鸦雀无声。所有杂役弟子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大气不敢出。跟着玄清进来的弟子们更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印象中温婉端庄的大师姐,此刻竟如此……随性(或者说,粗鲁?)地对着师尊说话,还邀请他们吃饭?
玄清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双曾让我痴迷的清冷眼眸里,此刻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和愠怒。他大概觉得我丢尽了青云宗的脸面,尤其是在新入门的弟子面前。
而白灵儿,在我目光扫过她时,她飞快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情绪。那绝不是纯然的害怕或委屈,而是一种极快的、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得意?探究?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很快又抬起头,恢复那副怯生生的模样,甚至下意识地往玄清身后缩了缩,仿佛被我这个“粗鲁”的大师姐吓到了。
玄清见状,护犊之心更甚,看向我的眼神愈发冰冷。他薄唇紧抿,显然已经不想再跟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多说一个字。
我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又喝了一大口灵谷粥,温热的粥滑入胃袋,带来熨帖的满足感。小师妹这身段姿态,拿捏得倒是挺准,可惜,比起我前世为了活命而精心维持的伪装,还是差了几分浑然天成的火候。至于师尊那眼神……呵,跟上辈子一样,瞎得彻底。
还是眼前的红烧灵蹄髈实在。我舔了舔嘴角的酱汁,决定再去添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