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余韵未散,青云宗传道堂内已是座无虚席。檀香袅袅,气氛肃穆。今日是内门弟子听学的日子,主讲的是以严厉古板著称的传功长老吴道子。他一身灰袍,须发皆白,正襟危坐于堂前高台的蒲团上,面前摊开一卷厚重的玉简,准备开讲《引气入体与周天运转的九重精要》。
弟子们个个屏息凝神,腰杆挺得笔直,生怕被吴长老抓到一丝懈怠。就连坐在前排的白灵儿,也微微前倾着身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一双杏眼专注地望着长老,时不时还轻轻点头,一副求知若渴的乖巧模样。
我踩着点慢悠悠晃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全神贯注”的景象。
前世这种时候,我必定是端坐在最前排的位置,脊背挺直如松,神情专注,手中的玉简笔记录得一丝不苟,力求在师尊和长老面前展现大师姐应有的勤勉与悟性。
今时不同往日。
我的目光在略显拥挤的传道堂内随意一扫,精准地锁定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那位置不算靠前,甚至有些偏僻,但胜在视野绝佳——透过敞开的雕花木窗,能毫无遮挡地看到外面演武场的一角。
就是它了。
我旁若无人地走过去,拂了拂蒲团上的浮尘,随意坐下,动作带着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闲散。吴长老那抑扬顿挫、开始阐述“天地灵气,引之有道”的开场白,从左耳进,又从右耳飘了出去。
窗外的演武场一角,才是此刻吸引我全部心神的地方。
那里,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正在练剑。
一身玄青色的内门弟子服,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和流畅的肩背线条。墨发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角,更添几分冷冽。他手中长剑翻飞,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剑光如雪,时而如灵蛇吐信,刁钻凌厉;时而如长河贯日,气势磅礴。每一次刺、挑、劈、抹,都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感,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
正是那位以剑术精绝、性情清冷著称的凌寒师弟。
我单手支颐,手肘懒懒地搁在窗棂上,托着下巴,目光毫不掩饰地追随着场中那道身影。紫眸里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也映着那翻飞的剑影和矫健的身姿。
啧,这腰身,发力时绷紧的线条真是赏心悦目。这双腿,腾挪跳跃间展现的力量与柔韧堪称完美。还有这剑法……我暗自点头,这手挽剑花的功夫,干净漂亮,比前世那些只会在师尊面前卖弄的同门强了不知多少倍。凌厉的剑风带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专注的眉眼,那侧脸的轮廓……
看得兴起,我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欣赏的笑意,指尖在窗棂上无意识地轻轻敲了敲。正巧凌寒师弟挽出一个极其漂亮的剑花,剑尖斜指地面,身形如松般凝立收势。那一瞬间的定格,身姿挺拔,气度沉凝。
“漂亮!”我心中暗赞一声,一时没忍住,隔着敞开的窗户,远远地朝他那边眨了下左眼,抛去一个无声的、纯粹表达欣赏的“媚眼”。
场中,凌寒师弟刚刚收剑回鞘,气息平稳。他似乎正打算离开,脚步却毫无征兆地顿了一下。握着剑柄的手指似乎也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并未回头看向传道堂的方向,只是那清冷如霜的侧脸上,眉头似乎极轻微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一顿只是错觉,径直转身离开了演武场。
“咳!”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干咳,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传道堂内炸响。
高台上,吴道子长老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死死钉在我身上。显然,我明目张胆地开小差,甚至对着窗外“眉目传情”的行为,完全落入了这位严厉长老的眼中。
“修行之道,首重心诚!心不诚,则意不专!意不专,则气难聚!气难聚,则道难成!”吴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般的铿锵,字字如锤,敲打着在场每一个弟子的神经。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如实质般刮过我这边,显然是在指桑骂槐。
弟子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殃及池鱼。
坐在我不远处的白灵儿,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惊了一下。她飞快地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有几分对长老威严的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的、带着探究和算计的审视。她似乎在确认,我这个大师姐,如今究竟“放肆”到了何种地步。
我只当没听见吴长老的怒斥,也没看见白灵儿那隐晦的目光。凌寒师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演武场尽头,窗外的风景顿时失去了吸引力。我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单手撑着脑袋,目光开始漫无目的地在传道堂古朴的房梁上逡巡。
听学?精要?九重境界?
哪有看俊俏师弟练剑来得养眼又提神。吴长老那抑扬顿挫的声音,此刻听来,倒成了绝佳的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