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枫叶红得灼眼,御苑的赏枫宴还未开始时,就有贵女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亭中,或吟诗作画,或掩唇轻笑…只有沈清宴独自站在一株老枫树下,指尖轻捻着一片红叶,神色淡淡。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绣银线芙蓉的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步摇,衬得人清丽脱俗。萧知珩原本陪在她身侧,却被几位武将拉去比试箭术,临走前还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且等我片刻,待我赢了那柄玉如意,给你当簪花筒。”她笑着推他:“谁稀罕。”可等他走远,唇角的笑意却淡了下来。
不远处,太子萧承煜正被一群朝臣簇拥着走来。他一身玄色锦袍,金线绣着四爪蟒纹,眉眼依旧冷峻,只是目光扫过枫林时,忽然顿住,沈清宴就站在那儿,红叶纷扬,有几片落在她肩头,又被风轻轻拂去。他脚步微滞,随即朝她走去。
“沈姑娘。”他开口,嗓音低沉,却刻意用了旧称。沈清宴回身,见是他,神色未变,只规矩地福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安…”
萧承煜盯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冷笑一声:“怎么,嫁了人,连旧识都不认了?”她抬眸,眼底平静无波:“殿下说笑了,臣妇不敢。”“不敢?”他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你退婚时,可没见你有半分‘不敢’。”
枫叶沙沙作响,沈清宴指尖微蜷,却依旧挺直脊背,淡声道:“殿下既已准了退婚,又何必旧事重提?”
萧承煜眸色一沉,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他盯着她腕间那串沉香木珠,冷笑道:“你以为嫁了萧知珩,就能与我,与皇家纷争彻底撇清干系了?沈清宴,你未免太天真了…”她挣了挣,没挣开,索性抬眸与他对视,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那殿下如今又是以什么身份同我说这话?退婚的前未婚夫?还是说……”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讥诮,“您觉得我仍是您棋盘上的一枚有利棋子?”
萧承煜瞳孔微缩,指节收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可下一瞬,一道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哟,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呢?”萧知珩不知何时已站在几步外,手里拎着刚赢来的玉如意,脸上笑意盈盈,眼底却冷得骇人。他大步走来,一把揽住沈清宴的肩,顺势将她的手从太子掌中抽出,指腹在她腕间被掐红的地方轻轻摩挲,语气亲昵:“夫人,我才走开一会儿,你怎么又招惹野猫了?瞧瞧,爪子都挠红了。”沈清宴抿唇,低声道:“别胡说。”
萧承煜冷冷看着二人亲密的姿态,忽然嗤笑一声:“萧世子倒是护得紧。”萧知珩挑眉,笑得张扬:“那是自然,自家夫人,不护着难道留给旁人欺负?”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玉如意,故意道,“殿下要不要也去比试一番?要不还是算了吧,毕竟殿下不喜武将之风骨…”太子的脸色瞬间阴沉。
沈清宴悄悄扯了扯萧知珩的袖子,示意他适可而止。萧知珩却反手握住她的指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怕什么?他敢碰你,我就敢让他今日颜面扫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沈清宴耳尖微红,轻轻瞪他一眼,却没再拦着。
萧承煜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胸口莫名涌上一股郁气。他盯着沈清宴,忽然道:“沈清宴,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御花园,你曾跟我说过什么?”沈清宴一怔。
太子缓缓开口,声音里却是淬了冰:“你说,你愿做我手中最利的剑…”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如今看来,这把剑,钝得很…”
萧知珩眼神骤冷,刚要开口,沈清宴却轻轻按住他的手。她抬眸看向太子,忽然笑了:“殿下记性真好…”她语气轻柔,眼底却再无半分波澜,“可惜,再锋利的剑若不被珍惜,迟早会钝会断。可如今这把断剑,已有了有心之人愿意将它重新铸好,日日擦拭,珍之重之。”她侧首看向萧知珩,眉眼柔和,“所以,就不劳殿下费心了…”萧知珩一怔,随即眼底漾开笑意,握紧她的手,十指相扣。
太子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所有人都跪下行礼。
由皇帝亲自宣布赏枫宴正式开始,贵女们又开始吟诗作赋,世家子弟比试箭术,一派热闹景象。太子坐在高位上,目光却时不时地扫向沈清宴的方向,见她与萧知珩并肩而坐,偶尔低语,偶尔相视一笑,心里那股郁气愈发浓重。
宴席过半,皇上今日兴致颇高,笑着提议:“今日枫叶正红,不如诸位以‘枫’为题,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众人纷纷应和。轮到太子时,他缓缓起身,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清宴,淡淡道:“枫叶红时秋意浓,旧枝难系新燕飞。”话音一落,席间微微一静。这诗明着咏枫,暗里却似在讽刺沈清宴另嫁他人。
萧知珩眸色一冷,刚要起身,却被沈清宴轻轻按住手腕。她冲他摇摇头,自己缓缓站了起来,唇角含笑,声音清越:“枫红本是经霜色,不似桃李媚春风…”
满座皆惊。这诗接得极妙,既未失礼,又暗讽太子不过是春风过客,而她沈清宴,从来不是攀附之人。
太子脸色铁青,却碍于皇上在场,不敢发作,只能死死捏着酒杯,指节泛白。
萧知珩觉得太子的行为反常。他和沈清宴说了一声,二人不等宴会结束,便称“身体不适”一起坐马车回王府去了。在马车上萧知珩眸色深深:“夫人方才那话,可是真心的?”沈清宴挑眉:“哪一句?”“你方才说……我是那个珍之重之的人…”他嗓音微哑,指尖抚过她的唇瓣。她轻轻“嗯”了一声,耳根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