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精准推断

殿内重归寂静，但皇后的思绪却如暴风般汹涌。她没有坐下，而是如同一尊冰冷的玉雕，伫立在窗前，目光穿透厚重的窗棂，仿佛要看清这宫墙之外正在酝酿的惊涛骇浪。

老嬷嬷的初步回报很快来了，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娘娘，问过陆姑姑了。她确认当时仔细检查过，周铭拓印的纸张是翰林院统一的记录薄，内容也确是普通书目，并无夹带或异常笔墨。书阁内的档案，她亲自复查过，册序、位置、甚至积灰的痕迹都未见异常。那个摔茶罐的小宫女，吓得魂不附体，只反复说是自己脚滑，不干旁人的事。提起成王府茶叶的那个，是书阁里的老人了，平日还算本分，与各宫都无甚深交……”

“表面越是干净，内里越是可疑。”皇后打断她，声音没有丝毫动摇，“周铭一个寒门编修，今日入宫巡查，神情惶恐，出宫时几乎是落荒而逃，这正常吗？陆姑姑严谨半生，偏偏在今日，为了区区一罐次等茶叶而短暂离岗，这合理吗？”她猛地转身，凤目灼灼，“这根本不是疏漏，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目的就是为了那片刻的无人紧盯！”

老嬷嬷倒吸一口凉气：“娘娘的意思是……他们并非要偷走或篡改档案，而是……快速查阅，甚至……拓印？”

“不错！”皇后斩钉截铁，“只有速记或拓印，才能不留痕迹！他们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某一桩旧案去的！结合太子近日的疯狂灭口，还能是哪一桩？！”她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丽妃！他们找到了突破口，就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把最要命的东西看去了！”

这个推断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对方的手段如此巧妙，几乎骗过了她最得力的女官。这绝非萧知珩一人之力所能为，背后必然有对宫规流程极其熟悉、且能精准利用人心弱点的高人指点。

就在这时，那位负责宫外暗线的大太监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这一次，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甚至带了一丝惶恐。

“娘娘，”他声音干涩，“平宁王府那边……我们的人晚了一步。他们刚设法潜入西侧杂役院，就发现平宁世子的人已经在那里了，似乎……正在紧急翻找什么。我们的人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观察，隐约看到他们从一个极其隐蔽的废料堆里，起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物件……”

皇后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东西呢？被萧知珩拿到了？”

“是……看样子，是拿到了。他们动作很快，找到后立刻便撤离了。”

“一群废物！”皇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知是在骂太子办事不利，还是骂自己派去的人手脚太慢。太子果然用了最蠢的一招！而现在，这致命的脏物，竟然落入了对方手中！

“成王府那边呢？”她急问。

“成王府戒备异常森严，我们的人根本无法潜入，但观察到府内似乎也在进行秘密排查，气氛紧张。”

完了。太子的栽赃计划，恐怕是彻底暴露，甚至可能被对方反将一军。

形势瞬间逆转。原本她以为自己是隔岸观火的渔翁，此刻却发现自己和太子都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萧知珩和沈清宴不仅可能拿到了丽妃案的铁证，甚至还可能掌握了太子栽赃的实物证据！

皇后深吸一口气，巨大的危机感反而激起了她全部的斗志和冷酷。她快速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起笔，却又顿住。

“嬷嬷，”她声音异常平静，却蕴含着风暴，“去把本宫那套赤金镶东珠的头面找出来。还有，传话给我们在都察院的‘自己人’，让他准备好，明日一早，本宫要听到他弹劾成王萧景睿‘结党营私、窥探宫闱、意图不轨’的奏章！”

老嬷嬷和大太监都惊呆了。弹劾成王？在这个节骨眼上？

“娘娘，这……这是为何？我们不是应该……”

“为何？”皇后唇角微扬，冷笑一声，手中的笔终于落下，在纸上迅速划出一行遒劲的字迹，“因为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既然这潭水已经被搅浑，那就索性让它浑得彻底！太子愚蠢至极，那些证据恐怕早已落入敌手。我们岂能坐等他们发难？必须先发制人，将‘窥探宫闱’、‘图谋不轨’的罪名安到成王头上！至于丽妃案……哼，谁又能说这不是成王为了构陷太子与本宫而精心设计的圈套？又有谁能证明，从景王府搜出的那些东西，不是他自己派人偷偷放进去，借此栽赃太子的？”她的声音冰冷如刀，字字如针，仿佛要将每一个念头都钉入现实之中。

她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颠倒黑白的狠辣与机变。

“立刻把这封信，秘密送给父亲。”她把写好的纸条封入蜡丸，递给大太监，“告诉他，动用一切力量，在朝堂上制造舆论，咬死成王！同时，让我们的人开始散播消息，就说成王因其母妃当年旧怨，一直对皇后和太子心怀不满，伺机报复！”

祸水东引，搅乱局势，为自己争取时间，也为太子争取喘息之机，虽然这个儿子让她失望透顶，但现在还不能倒。

做完这一切，皇后才缓缓坐下，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度专注和燃烧的斗志。棋盘已经彻底打乱，现在比拼的是谁更狠，谁更快，谁更能在这片混乱中抓住那丝胜机。

她望向窗外，夜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将这座巨大的牢笼点缀得如同幻境。